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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等萬等,等的就是這一刻。甜水胡同是慈安太後的娘家,方家園是慈禧太後的娘家,兩宮宣示的意思很明白,找恭王的目的,不為國事,隻為家事。
恭王到了熱河以後,一直堅持與眾人敘家常之禮,為的就是這個。現在是兩位嫂子要向叔子問問自己娘家的狀況,無論怎麼看,都得過去。肅順和另幾位顧命大臣,都一早被恭王拿言語擠兌住了,一時不出什麼反對的話,隻有杜翰,遲疑著:“年輕叔嫂之間,依禮似乎該避避嫌疑……”
道理是沒錯,但當眾出這樣的話,可以算是無禮已極。恭王在心中勃然大怒,知道這是杜翰找的一個借口,為的還是不讓他去見太後,因此麵上沒有做絲毫流露,點點頭:“繼園的也是,這可讓我為難了……要不,諸公陪我一起進去吧?”
太後找恭王拉家常,一大堆無關的人陪著一起進去,象什麼話?肅順躊躇之下,把景壽想起來了,他是大行皇帝的姐夫,算是懿親,由他陪著恭王進去,正合適。一方麵,身份上不顯得突兀,另一方麵,又足以負起監視之責,至少讓太後和恭王之間,沒法子商量什麼出格的事情。
“讓六額駙陪王爺進去吧,省得外麵那些混賬人什麼閑話。”肅順一副好心人的口吻。
召見的地方,是在慈安太後住的東暖閣,對於景壽陪著恭王來見,兩位太後都沒有想到,隻得吩咐兩人一起進來。叔嫂相見,自然都想起才歸的鹹豐,都紅了眼眶,各自傷情,一時相對無言。慈安便推了推懷裏的皇帝,:“皇帝,叫六叔。”
“六叔!”皇帝眨著眼睛,響亮地喊了一聲。
慈禧太後卻在看著縮在一旁,老實木訥的景壽。她當然能意會到肅順派景壽來是什麼目的,可是見恭王的機會,隻有這麼一次,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無論如何也要把該的話清楚,因此不得,隻能對景壽來狠的了。
“六額駙,你一向辛苦了。”慈禧溫聲道。
不問恭王,先自己,這讓景壽嚇了一跳。他最怕這個理路清晰、言辭便給的太後,因此平ri八位顧命大臣麵見兩宮的時候,他總是躲在最後。此刻沒辦法,躬了身子,訥訥地答道:“都是臣應份之責。”
“是啊,顧命之責,實在也是重的很。”慈禧慢條斯理地,“就連康熙爺那樣的聖主,不也在顧命大臣的輔佐下,才慢慢長大的麼?”
顧命是祖製,這個是不消的,景壽一時不知太後想表達什麼,沒敢接口。
“我是個婦道人家,倒不記得康熙爺的時候,是那幾位輔政來著?”
“是鼇拜、索尼、蘇克薩哈、遏必隆四個。”景壽心翼翼地答道。
“哦,那四個人裏頭,是誰了算啊?”慈禧再問。
“是鼇拜。”
“那康熙爺親政以後,鼇拜又怎麼樣了啊?”
景壽的冷汗唰的就下來了——人人都知道,鼇拜是被康熙“革職籍沒,圈禁至死”,慈禧太後拿鼇拜來映shè肅順的意思,也是昭然若揭。原來還以為兩宮與顧命之間,已經相安無事了,現在看來,大非如此。神仙打架,兩邊都惹不起,自己怎麼就給填在裏頭當餡兒了呢?心裏一急,連忙跪下,期期艾艾地:“求聖母皇太後明鑒,臣這個顧命,實在是有名無實,是他們硬趕著鴨子上架。臣對兩位太後,絕無二心,跟他們可不是一回事。”
恭親王一直冷眼旁觀,心裏暗道:這個女人,果然非比尋常,不簡單。此刻見到景壽的窘態,知道該自己話了,於是用打圓場的口氣:“兩位太後聖明,六額駙是家裏人,胳膊肘是絕不會往外拐的。”
“六爺得是,”慈安太後也話了,“先帝在ri,就誇獎六額駙是忠心耿耿,可以托付大事。妹妹,要我呢,六額駙決不能幫著別人欺負我們孤兒寡母。”
三個人一唱兩和,白臉紅臉,把景壽揉搓得服服帖帖,跪在地上又磕了個頭,:“謝謝母後皇太後,臣回頭就去把顧命大臣這個帽子給辭……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