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己緣何能取得太後的信任,就更難向恭王一方啟齒——難道還能跑去對曹毓英,自己跟年輕的太後之間,曾有過兩夜風流?
“唉,難。”關卓凡不自覺地搖搖頭。
“是啊,真是難。”安德海卻誤會了他的意思,悄聲:“主子跟東邊兒,實在不行,就要逼一逼六爺了。”
“哦,怎麼個逼法?”
“是要找個禦史上折子,獻議垂簾!”
“這……”關卓凡大驚失s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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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人公開獻垂簾之議,是慈禧太後想出來的一著狠棋。自從她得到了大行皇帝賞下的那一方印,她的自信心便得到了極大的提升。
這是源於肅順的失誤。在如意洲的那一次,他錯判了鹹豐的意願,貿然提出來按“鉤弋夫人”的例子來處置懿貴妃,手段太烈,引起了鹹豐極大的不安。雖然還不至於影響到鹹豐對他的信任,但鹹豐jing惕到未來可能發生的慘變,終於在臨死前做出了這樣的重大安排。
給皇後和懿貴妃的印,不是拿來看的,而是實實在在代表了最高的權力——凡是顧命大臣擬就的諭旨,不經兩位太後用印,則視為無效。這等於是鹹豐的遺命,為當時在場的王公大臣眾目所見,即使跋扈如肅順,也是不敢不承認的。問題在於,太後是否有權更動諭旨的內容?太後和顧命大臣之間,已經為此發生過幾次激烈的交鋒,但在肅順的高壓之下,結果都是以顧命一方的勝利而告終。
“他們什麼就是什麼,那這兩方印章,還有什麼用?”一向生ing平和的慈安太後,被氣得掉下了眼淚,“不等於把咱們就當成擺設了麼?”
“姐姐的是,”慈禧太後趁機,“所以得想個法子,逼著老六他們,出來話。”
慈安太後知道,她的法子,就是那個“垂簾聽政”的折子。
“妹妹,我還沒弄明白。”慈安擦了擦眼淚,抱歉地,“咱們現在不是也在聽政嗎?要‘垂簾’,就是加一道簾子麼?”
都是“聽政”,卻大不相同。慈禧便向她解釋,現在的聽政,是隻能見顧命大臣,而垂簾聽政,太後則可以召見所有的外官,這樣一來,肅順就不能再一手遮。
“可是垂簾聽政,肅順他們能同意嗎?”慈安提出了疑問。
自然是不會同意的,但慈禧的用意,原也沒指望他們會同意。
“把水攪一攪,”慈禧,“就算千年的老鱉,也要讓他冒頭。”
這又是指的恭王了,話雖然不好聽,但道理是有的。這個折子一上,兩宮便可以借機讓京中的恭王,明白她們對肅順不滿的態度。
“也好,”慈安太後欣然點頭,“肅順這樣跋扈,也該有人來一。”
“是啊。”慈禧嘴上答應著,心裏卻得意地想,一旦真的跟恭王取得聯絡,那就不僅僅是“一”的事情了。不過這一點,先不忙揭破,以免嚇到了老實的慈安。何況,有這兩方印在手裏,即使恭王仍然不肯出頭,她也準備了一記更厲害的殺招,來對付顧命大臣。
不是不許更動諭旨麼?到時候,她打算幹脆直接在那個奏折上矜印,公然表示接受所請。肅順能有多厲害?偏要跟他鬥一鬥!
然而,年輕的慈禧,畢竟還是缺少了實際政務的曆練,沒能夠想到,自己這個貿然的舉動,必然招致顧命大臣的強烈反擊,造成致命的後果。
關卓凡的大驚失sè,為的就是這個原因——這哪裏算是政治鬥爭?簡直就是兩位年輕的太後,在跟肅順鬧意氣。若是以為掌握了兩方印章,就可以為所yu為,那就不免大錯特錯了。印章所代表的,隻是名分,想轉化為真正的權力,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絕不是一道諭旨那麼簡單的事情。
他冷靜地想了想,現在他即使通過安德海,對兩宮有所勸諫,慈禧也絕不會聽從——畢竟自己隻是一個五品的軍官,要在朝務上能有什麼見識,任誰也不會相信。
不得,隻好救她一救了。關卓凡心想,且不她以肉身布施,如意洲上那兩晚的情分,隻論不能讓大事毀於一旦,自己便有非出手不可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