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向親愛的《安南戰紀》的讀者——尤其是不大了解軍事知識的讀者——明的是,不止一個人對我的上述記憶表示過疑惑,包括尊敬的《安南戰紀》的作者鮑利斯先生——他同我一樣,都曾服役於‘遠東第一軍’;不同的是,我隻是一名普通的士兵,而他,卻是一位優秀的指揮員。”
“鮑利斯先生的意見,是頗具代表性的:山陽戰役當的視覺條件並不算太好——下著雨,能見度不算高;正式開戰大約是上午九點半左右的事情,彼時,陽光雖無法透出雲層,但畢竟我方在西、中方在東,對於我方的觀察者來,光線由東而西,迎麵而來,並不利於觀測。”
“還有,中國人的防線,距河岸——亦即距我軍陣地——超過兩公裏,而我看到的‘飛鳥’又起於其防線之後——考慮到‘飛鳥’的實際體積,它們‘起飛’之時,處在河東岸的位置上,應該是看不清楚的吧?”
“這些看法都很有道理,我不能反駁;事實上,我並不能保證我的記憶沒有經過任何下意識的修飾,可是,如果您問我在那一刻看到了什麼,不論您問多少遍,我還是隻能給您同樣的答案:‘我看到了死神的飛鳥’。”
“目下,留在我的記憶中的,就是‘一片密密的黑點冉冉上升,好像驚起了一大群飛鳥’——揮之不去,曆曆如昨。”
“好了,我繼續往下吧。”
“緊接著,我們就聽到了一種——或者,一片——詭異的呼嘯聲。”
“作為軍人,我們對這種呼嘯聲都不陌生,可是,我留意到,我的戰友們在抬起頭的同時,臉上都露出了困惑、茫然的表情——”
“第一,這種呼嘯聲,同我們聽慣的十二磅拿破侖炮炮彈的聲音,還是頗有些不同的;第二,這不可能是炮彈呀!——世界上根本沒有能夠打介麼遠的野戰炮呀!”
“前頭我過了,十二磅拿破侖炮的射程,低射角時最大射程一千四百八十米,高射角時最大射程一千九百一十一米,而目下我們同中國人的距離,超過了兩公裏,因此,這群‘飛鳥’,不可能是炮彈——世界上沒有哪一門野戰炮的炮彈能夠飛介麼遠的呀!”
“當然了,大口徑的艦炮和要塞炮的射程,要超過十二磅拿破侖炮,可是,這是內陸,絕不可能出現‘大口徑的艦炮和要塞炮’的呀!”
“還有,第三——中國人沒有現代化的大炮呀!”
“總之,大夥兒都愣愣的站著,沒有一個人做出臥倒或尋找遮蔽物等自我保護的動作。”
“平時,幾秒鍾的時間,眨巴兩下眼睛就過去了;但彼時於我,這幾秒鍾的時間,卻無比漫長,然而,再怎麼漫長,也有一個盡頭——”
“彼時各相關位置:炮兵位處整支部隊的左翼,負責保護炮兵的步兵——亦即我所在的營,又在炮兵的左翼。”
“我莫名其妙的冒出了一個念頭,‘我和炮兵的距離,會不會太近了些——’”
“就在此時,我的右前方十幾米的地方,一門十二磅拿破侖炮突然間四分五裂,火光飛迸之中,沉重的炮管被高高的拋了起來,在半空中急速的旋轉著,向我所在的位置飛了過來。”
“同時四分五裂的,還有該炮炮長加斯帕德上士——對,您的記心很好,就是宣稱‘越南女人抵擋不了我的魅力’的那位。”
“我下意識的往下一撲,視野中,泥漿撲麵而來,未等我的臉麵和地麵直接接觸,便覺頭頂勁風掠過,炮管重重的砸在地上,又彈了起來。”
“泥漿鑽進口鼻的同時,慘叫聲鑽進了耳朵——我的眼角餘光裏,那根炮管裹挾著斷肢和血肉,一路翻滾而去。”
“緊接著,幾十個驚雷——也許是幾百個——同時落到了地麵上,我身下的土地,劇烈的顫抖起來。”
“雷電交加,狂怒的宙斯,雙手揮舞,用盡全身氣力,發瘋般抽打著大地,整個世界沸騰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