孚王福晉自覺這番話——“琴瑟和諧,夫妻同心”,夠貼心的了吧?“共保我大清江山萬萬年”,占足了“大義名分”吧?“你好、我好、大家好”,更是那個……擲地有聲吧?哎,俺講了這許久,口幹舌燥的,你是不是也該給點兒實在的反應了?
然而,敦柔公主依舊一言不發。
孚王福晉似乎有些不曉得什麼好了,她再次端過茶碗,抿了口茶——這一回,手倒是沒有抖。
下頭的話,略有些難以啟齒,不過,還是得啊。
放下茶碗,幹笑一聲,“我對你九叔,‘這件事情,你這麼起勁兒——哎,我曉得你是為敦柔好,為祖宗的江山社稷好!不過,這裏頭,你有沒有什麼自己的想頭兒呢?——老夫老妻的,你給我實話!’”
“你九叔笑一笑,,‘實呢,我也不是沒有一點兒自己的想頭兒——你看,我爵封郡王,與國同戚,不能總像現在這樣,頂個什麼‘管理樂部’的空名頭,坐食厚祿,卻不為國家正經出力呀!那個,對於治國理政,我自覺還是頗有些心得的!’”
“我,‘我明白了!你要敦柔登基之後,封你個大官兒!——哎,你想要個什麼樣的官兒呢?’”
“你九叔,‘什麼官不官、要不要的?話的這麼難聽!我是為國家出力!不過——嘿嘿,我第一個上折子‘勸進’,不算‘定策’,也算‘建策’了,新帝登基之後,以我的身份,入直軍機,不算太過分吧?’”
到這兒,孚王福晉覷了眼敦柔,道,“我,‘過分倒不算過分,不過,軍機處那個地方,哪個進、哪個出,恐怕,呃,不是皇上一個人——我是,不是新皇上一個人了便作的數的吧?總得……關三哥點頭才成吧?”
“你九叔,‘那是!不過,我若不上這個折子,關三哥這個‘皇夫’,可就不成其為‘皇夫’了!我幫他的這個忙,大了去了吧?若敦柔——新皇上堅持,我想,這個麵子,關三哥怎麼也不好駁的吧?’”
“我,‘也是!’”
“隨即便想起另一件事兒,,‘目下,一共五個大軍機,加上你,可就六個了——哎,不是都什麼‘軍機不滿六’嗎?你若進軍機,不是就要將另一個人擠出來了嗎?那可要得罪人!——也叫關三哥為難啊!’”
“你九叔,‘什麼‘軍機不滿六’?那都是無知之人的無稽之談!軍機滿六的時候多了去了!辛酉政變後的新政府,就是六個大軍機!你看——六哥、六哥他老丈人桂良、文博川、寶佩蘅、曹琢如,再加上個沈朗亭——不就是六個?’”
“我,‘哦,還真是!看來,什麼‘軍機不滿六’,還真是瞎傳!’”
不過,“新政府”成立之後的第二年,也即同治元年,甘肅西寧撒回為亂,沈兆霖——即孚王提到的沈朗亭,名兆霖,字朗亭——署陝甘總督,督兵進擊,打了勝仗之後,回師西安,途中遭遇山洪暴發,不幸遇難。
這,是不是也可以視作“軍機滿六、必有妨礙”的證據呢?
咳咳。
“你九叔還,”孚王福晉繼續道,“他做個‘打簾子軍機’就成!——他雖然是郡王,但曉得分寸!斷不會搶到文祥、曹毓瑛、郭嵩燾他們前頭去的!”
所謂“打簾子軍機”,是指幾位大軍機中排名最末的一位。
軍機全班入覲,到了殿門口,規矩是排名最末的那一位,上前掀起簾子,軍機領班以下,依次進殿,“打簾子”的那一位,最後進殿,於是,便得了個“打簾子軍機”的俗稱。
隻是孚王到底爵封郡王,照正經規矩,平素見麵,文祥、曹毓瑛、郭嵩燾三個,都得給他請安、行禮,入覲時,倒轉成他為文、曹、郭三個“執役”,這個場麵,也是頗叫人有些尷尬呢。
當然,由大軍機排名最末的一位“打簾子”,並不是什麼死規矩,大多數時候,“打簾子”是太監或侍衛的差使,並不必要勞煩大軍機親自動手。
還有,上文提到的沈兆霖,在辛酉政變後的新政府中,就是位“打簾子軍機”。
咳咳。
“我對你九叔,”孚王福晉慢吞吞的道,“你進軍機……也挺好!別的不,至少,你對新皇上,那是最忠心耿耿的!這一層,別的大軍機,姓文的、姓曹的、姓郭的……統統比不了!”
“那個……新皇上再縱英明,若總是孤家寡人一個,也是辦不成啥大事兒的啊!——下邊兒,不能沒有忠臣輔佐呀!不然的話——那個,皇上的話,雖然叫金口玉言,可是,交代下去了,沒有人‘承旨’,不也是白搭?那,不還跟今上一樣,沒有一件事兒,是自己做的了主的?嘿嘿!”
“你九叔,‘對!就是這個理兒!’”
敦柔公主的眸子裏,光芒異樣,閃爍不定。
屋內一時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