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黑,青青草,娘給你繡隻花鞋出去跑。”
躺在病床上的老太太雙眸渾濁,費力地呼吸著,幹澀的喉嚨擠出歌謠,哼給床前守著的女兒禾子聽。
這是禾子小時候她常唱的,小禾子每次一聽就會搖晃著小腦袋,拍手替她伴奏,母女臉頰上便都漾起炫眼的笑。
“媽,你別唱了,你現在沒事吧?我和林天的婚禮就在下午呢,你要是沒事,我得趕緊去挑婚紗了呀!”
禾子有些不耐煩的聲音打斷了老太太的回憶,她突兀地從舊憶的浪潮中抽身,望著蹙眉的禾子費力地彎了彎嘴角,她想讓孩子再陪自己一會。
可禾子臉上的煩躁叫她心髒一陣抽痛,老太太張合著嘴,濁眼中含著近乎乞求的光:“禾禾,再陪陪媽吧……”
禾子錯過了她眼中的情緒,起身給她掖了掖被角,拍拍老太太攥著她的手,安撫性地說道:“媽,我很快就回來了啊,你先好好休息,等著我,我去去就回啊。”
說是去去就回,這一去便不知是多久了。
老太太很清楚,女兒伺候自己的時日太多了,自己這孱弱的身子病痛多得把女兒的耐性已消磨殆盡。
可她還是想在離開之前多看幾眼孩子。
越來越疲憊的眼皮和緩慢到幾乎停滯的呼吸告訴她,自己快不行了。
而禾子還是轉身走出了病房。
02
潔白卻有些晦暗的病房裏,老太太呼吸艱難,床前卻沒留著一個人,隻有窗外樹影搖曳在她的被褥上。
另一邊,準新娘和新郎燦爛地笑著,相互調侃著,麵前放著不同款式的婚紗。
老太太眼眶裏淌出淚珠,在皺紋遍布的臉頰上一路蜿蜒,滑至顴骨邊。新娘還在笑著,嬌俏地向新郎撒嬌。
啪嗒。
病房裏寂靜得緊,能清晰地聽見老太太的淚掉落至枕頭角的聲響,與此同時,床邊的監護儀瞬間爆發出尖利的“滴滴滴”機械音,一記重錘落地,老太太辛勞了一輩子,終在無一人哭泣的病床前,合眼長眠。
待到禾子收到信息,匆匆忙忙趕來時,一切都來不及了。
禾子抹著淚,耳朵裏卻飄進了護士們細細碎碎的竊聲。
“聽說老太太走的時候,這女兒還在挑婚紗呢……”
“是啊,老太太走之前讓女兒再陪一會,估計早都知道自己快去了,她女兒卻直接走了!這樣的兒女,還舉辦什麼婚禮啊,婚禮能舉辦成嗎……”
禾子無暇顧及她們的議論,心早被懊悔愧疚啃噬著。
下午的婚禮,她如願穿著自己挑好的婚紗緩緩走上紅毯,可禾子的腦中卻總是幻想著母親離去時孤獨的樣子。
她恍恍惚惚地向新郎走去,卻發現新郎的目光並不在她身上,而是朝著一個方向慌亂地張望著。
可禾子還沉浸在失去母親的痛楚中,並未多問,隻想快些結束婚禮,她實在疲憊極了。
而就在她轉身和新郎並肩時,坐在她身後的賓客們卻爆發出驚呼,驚恐失色地指著禾子的婚紗後側。
不知何時,潔白優雅的婚紗上竟染上了一個鮮紅的手掌印!
婚禮仍在進行,而受了驚嚇的禾子卻是無法出席後續的活動,被留在家裏休息。
臨走前,她聽見親戚們絮絮的討論聲,他們都聽說了老太太離世,因此都在猜測是不是老太太怨氣未消,魂靈不入陰司。
回到新家的禾子驚魂未定,喘息著走到化妝鏡前,剛抬眼準備補妝,一行血字猛地映入瞳中,汩汩鮮血淋在鏡上,勾勒出“你好狠的心”的字樣。
禾子膽顫魂栗,顫抖著直起身,僵硬地一步步向後退。忽的,她被什麼東西絆了一跤,身體直直地朝後方的床上倒去。
就在這一瞬,禾子突然被人用力地推了一把,原本倒下的軌跡偏移,重重地向床沿的櫃子撞去。
頭被撞擊的前一刹,她驀地睜大了雙眼,早已去世的母親竟慘白著一張枯臉立於她身側,剛才那一推,分明是母親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