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龍村悠悠有誰知 成長年年日月長(1 / 3)

001家在龍村

北汝河發源於伏牛山的崇山峻嶺中,夾著山勢左盤右旋,一路上收納了說不盡的山泉溪水,宏大而又喘急,高歌著、衝撞著,愣是在沿途塑造出了無數個鬼斧神工來。

過了紫羅口,衝向南岸又向北轉。由於紫羅口外,一片開闊,河水也漸漸地收斂了野性,這個折返後便向東緩緩流去,入沙入潁入淮,搭肩摟背斯跟著奔向大海。

南岸有個村莊叫龍村,據說遠古時候,這一帶經常有恐龍出沒。

自從在村東建了關爺廟,隨著香火的日盛,四方來客漸漸地直接把龍村叫做關爺廟了,而龍村的名字慢慢地也沒人提起了。至於這個廟,沒人說得清楚,究竟是叫關爺廟,還是關帝廟,或者說關廟,但不論說那個名字,都知道是這個廟或者這個村子。

這裏的關帝廟,據說是華夏最早的關帝廟,因為這所廟在關羽(關雲長)生時就建起來了。是真是假,沒人考證,也無法考證。

在村子的中間有一條小河,名盤龍河,是北汝河的一條支流,發源於鐵頂山的北麓。過扳倒井,走二郎,沿著臥龍山到龍村北彙入北汝河。

高雲不是這裏的人。他的父親高峰年少孤苦無依,隻好到龍村投靠姑媽,恰逢這裏土改,就在這裏入了戶安了家,成了這裏的人。

然而,這裏的老戶不認,一直把他們當成外來人,到高雲也兩代了,依然是這樣。

龍村被盤龍河一分為二,河東、河西都有一個關帝廟,河西的就叫做西廟,居住著一、二、三、四四個村民組;河東的就叫做東廟,有五六七八九,五個村民組,最早的關帝廟就在東廟村中的土崗上。

高雲的姑奶奶就住在東廟村的村西頭,關帝廟前的大道通過南北鄭姓老宅的門前,一直到門口。據說原來也是大戶人家,後來家庭敗落了。

昨夜的小雨一直下到傍中午才停,村中的小河河水明顯漲了,河中擺的踏石被水淹住了。

小河旁,高雲在兜圈子,過不去河。他的手裏拿著兩角錢,要到河西的集頭上去買鍋盔吃。每天一塊鍋盔,天天來。

“高雲,過不去了?”一個小夥子從後麵走過來。高雲認識,這個人叫陳雷。

高雲點了點頭。

陳雷走過來,雙手卡住高雲的腰攬起來,向後退了兩步,然後向前一個箭步,就跳到了小河對岸。

饃店裏,熱氣騰騰的,案板上放滿了麵塊,正準備往蒸籠裏放饃呢。店老板於大伯看了一眼高雲:“今天怎麼來晚了?”又忙著放籠布。

他將一塊饃胚揉了揉,用小擀麵杖扞平,拿起油壺(佐料瓶,蓋子上鑽了一個小孔,裏麵裝少半瓶芝麻油,瓶口向下,用力甩可以甩出油來),用力甩了甩,又用手將油抹勻。“這個是你的,油多”,隨手掐了個小木簽插在上麵,作為標記。

接著把饃胚依次揉好,放進去,蓋好籠蓋。就坐在灶前,拉起了風掀。

風掀“啪嗒”、“啪嗒”的響著,火苗兒隨著風“呼”“呼”地吹著。一下、兩下……,於大伯就像入定的僧者,專注的忘卻了外麵的世界。

高雲一麵盯著於大伯的動作,一邊又不時地偷瞧爐子的火苗,隻嫌時光太慢。

那年月能吃起鍋盔的孩子,並不多。於大伯知道高雲是個嬌孩子,每天來一次,是這裏的常客。高峰弟兄三個,老大有點憨儍,老三不務正業,都沒有成家,弟兄三個都指望高雲這一個孩兒,自然嬌了。

看著高雲眼巴巴的猴急樣,不由得想起了高雲父親高峰的身世……。

傳說高峰祖上是龍村最早的住戶,曾是龍村的望族,從族長到村長再到龍村鎮的鎮長。

明末太平軍兵屯臥龍山,多次到村騷擾,不得已召開全村各家族長會議,商討外遷避難。老高家也避難遷往汝州。

再說梁上太平軍也密謀到村裏搶糧,到第二天帶兵圍了村寨,卻見寨門虛掩,並無寨丁。太平軍眾發一聲喊,衝到寨中,四下搜尋一遍,人沒見一個,糧沒見一顆,頓時大怒,放火燒了全村。

龍村附近一片荒涼,漸漸有四方到關帝廟進香的善男信女,看到廟院四周土地肥沃,就墾荒耕種。慢慢地,居住墾荒的人越來越多,也就成了村落,後人就把村名以廟為名了。

高家雖東遷汝州,可心中不忘舊土,時不時就派人到龍村查看。到了高霄治家的時候,龍村又重新興起成了大村落。高霄到了龍村恰遇在田耕地的安錫明,兩人天南地北談的盡興,成了莫逆之交,就將女兒許配給安錫的兒子安汝為妻,結了親家。

高峰的父親高賢,聰明好學,為人又仗義豪放,年紀輕輕就結交了一幹交心朋友,後來開煤窯,賺了錢,在昌村置買了田地。三十多歲因置地與範家發生衝突,被範家使人暗殺。

高賢的弟兄們為了報仇,綁了範家一十三口到鐵頂山,撕了票。

為躲避仇家,爺爺高霄帶著兒媳和三個孫孫先後到寄料東街和紙坊張家居住。時年高原八歲,高峰四歲,高坡一歲半。

高霄自己弟兄也是三個,老大高漢,老二高雙,自己過繼給近支後,繼承了在昌村的田地房產,現在兒子高賢遇害,隻好帶著家人東躲西藏。

過慣了富裕生活,突然的變故實在難以適應。生活的艱苦尚能忍受,但吸兩口的嗜好卻怎麼也戒不了。原來的家產除了被別人鯨吞蠶食外,剩下的也變賣成了他的煙資。

實在沒啥變賣了,就打點變賣子孫媳婦的八字。就這樣兒媳被賣到了北窪周莊。三孫子年幼隨媽媽去了周莊,大孫子十多歲一場高燒變成了憨儍,沒辦法也送去了周莊。

高霄去世後,高峰孤苦伶仃,饑一頓飽一頓,四處流浪。

為了生活,十多歲開始下煤窯背煤謀生。在這裏結識了劉成、程亞安一幹朋友,一起下煤窯,一起吃,一起喝,一起賭,同進同退,患難與共。

到了十七八歲的時候,想著自己這樣也不是事,就去當了兵。

在部隊腿上中了槍,隻好回來養傷。由於沒有親人,隻好到周莊尋找老娘。由於周莊繼父喜歡喝酒,醉了就尋找老娘的事,並且罵罵咧咧,指桑罵槐。高峰受不了這個氣,就爬著出了村。

老娘突然不見了高峰,一直追到西坡,才找到爬著前行的兒子。娘兩個那是抱頭痛哭啊,哭過之後勸孩子回去繼續養傷。

高峰腿傷減輕,剛能走,就辭別了母親,一路蹣跚著行走三十多裏到了龍村,投奔姑媽。

在龍村經人介紹,與鄭亮的媽媽結了婚,添了個兒子高雲,生活總算有了希望。盡管受盡白眼和其本家的欺負,堅持著給鄭亮定了親,結了婚。

然而鄭亮夫妻經常鬧矛盾,作為繼父的高峰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後來實在過不下去了,就在一起商量:高峰帶著高雲媽和高雲,淨身出戶到姑姑家,借住表弟安欣二門外的一間草房居住。

“於哥,孩子在嗎?”高峰的聲音突然將於大伯從回憶中驚醒。

“在,這不。”於大柏用嘴向高雲的方向呶了呶。

高雲拿著鍋盔跟在高峰的後麵回了家。

高雲媽已經將飯做好,就等這父子倆回來了。由於沒有煤燒了,就做了點稀飯,將就將就。

002治病鄭州

這晚高雲媽蒸了幹糧,很晚才睡。

誰知,還沒睡熟,大公雞叫了起來,一下子,傳開來,這裏一聲,那裏一聲,此起彼伏,遙相呼應,很快雞叫聲連成了一片。

高雲媽知道,該起床了。

高雲媽做了兩碗熱湯,看著高峰喝了。又拿了幹糧遞給高峰。正好安太等也拉著車子來了,大家就一起出發了。

南山煤窯距龍村大約有三十多裏,步行拉著人力車,需要五六個小時,加上窯上裝煤、路上休息,去一趟需要十幾個小時,所以必須早上起早才行。

太陽出來了,藍藍的天空,沒有一絲雲彩,雖然是暮秋的天氣,這一趕得緊,加上拉車上坡有些勞累,大家都出汗了。索性脫去了外套,一路聊著,努力前行。到了煤窯,等裝了煤,交了票,出煤場,已經十二點過了。

大家堅持著,待返回到楊樓大莊寺學校的時候,決定休息一下,去學校裏喝點水吃點幹糧再出發。

就這吃幹糧的功夫,天刮起了西北風,從西邊過來了一片雲,越來越近了。

“峰哥,我看天氣不對,要不咱早點走吧?”安太看著高峰說。

“好,都抓緊點,吃吃咱就走。”高峰招呼大家。

回到路旁的停車處,高峰發現固定車軸的卡棍上的繩子開了。高峰摸了摸頂車杆,沒有問題,就鑽到車廂的下麵去固定繩子……

突然一輛大卡車駛過,巨大的震動加上西北風的合力,竟使車身移了方向,頂車杆倒了下來,“啪!”架子車便向前壓下來。

“啊!”高峰的慘叫聲驚動了夥伴們。大家急忙跑過來,抬起車子,把高峰攙扶起來。

大家圍在一起,檢查傷勢,唯恐有什麼閃失。

經過檢查隻發現有道擦傷的痕跡,沒有其它明傷,高峰隻是感覺使不上勁。大家讓他躺在煤車的上麵,輪換著拉回來。

到家休息了幾天,沒有大礙,就下地幹活了。那時候,不是病的太嚴重,是沒人去醫院的,一個原因是忙,得掙工分吃飯:一個原因也是缺錢;第三個原因是醫療條件差,村裏就兩個“赤腳”醫生,看病得到縣裏。

月末探家,劉成晚上去找程亞安玩耍。兩人談起了家務,說到當年朋友們的關係,一陣感歎,現在大家都已成家立業,有了負擔。大家聯係的雖說少了,但時不時還會見上一麵,可是高峰呢?

“成哥,你有峰哥的信嗎?我最近常做夢,夢到我們在一起,在窯洞裏。”

“沒有。我也打聽了,沒有打聽到。我問仁哥,他說峰哥治傷回來去了北窪。後來,就沒了消息。這麼多年了,也不知他過得怎麼樣。好懷念當年咱們在一起的時候,什麼事都不用怕,一切有峰哥罩著。”

“是啊,峰哥義氣,怎麼也忘不了。這段老做夢,見他。我也去紙坊張家問過,他們也沒有消息。”

“這樣吧,咱們抽個時間,一起去北窪打聽打聽,怎麼樣?”

“中。時間你定,定下來通知我,咱一起去。”

突然有一天,高峰感覺上不來氣,身體不舒服。又涯了兩天,沒見好轉,隻好到村裏找“赤腳”醫生。聽了情況,陳醫生說:“你這是肺上病,打針吧。”

“打啥針?”

“鏈黴素”

就這樣,被診斷為肺結核,打鏈黴素針劑,前後打了一百五十多針,一個療程結束。

那時候,一針難求,這一百多針,托盡了人情,可是病狀卻沒有好轉。

沒法子,隻好去醫院檢查。縣醫院搞不準症狀,洛陽市醫院也搞不準,就推薦去鄭州醫學院檢查。

到了鄭州醫學院,醫生護士協助進行了全麵檢查,最後得到結論:“胸腔中有一個腫瘤,壓迫到呼吸係統,影響了呼吸。需要做腫瘤摘除手術。”

治病是需要醫療費的。好在已經確診,剩下的就是錢的問題。

來春,草木發芽,大地漸漸有了綠意。經過幾個月的四處借債,總算湊了幾百元錢。高峰坐車到了鄭州。

一同去的有高雲媽、大哥鄭亮。原來高雲和爸媽是和大哥一家分開住的,都走了,而高雲還小,就安排高雲住在大哥家。

對於這個家,高雲是熟悉的,五歲以前都是在這裏度過的。有幾件事的記憶還是很清晰的。

嫂子娘家是東南十多裏的段村。每次嫂子回娘家,都要帶著小弟高雲。

小弟乖巧,一路上可以說說話,還能夠多少提點東西。那時把段村叫做小家,隻要去段村,高雲就問嫂子:“咱回小家嗎?”然後就幫忙找要帶的東西。

每次都是從大路走到胡村,再走小路翻坡到段村。到了段村就和嫂子的兩個弟弟一起玩耍,竟也玩的難分難舍的。

高雲不懂哥嫂為什麼吵架?隻感覺大哥好凶,有點害怕,嫂子很親,敢於接近。

一次高雲在外麵玩耍累了,回到家,見媽媽坐在桌子西邊的老式椅子上,大哥在東套間門口外站著,鐵青著臉,怒氣衝衝的。

這時聽到嫂子在東套間裏一邊哭一邊罵:“x你娘了,你打我。”

“枝,你不要罵了。”媽媽說。

“他打我,我就要罵。”嫂子的聲音傳出來。

“亮,你不要打了,行不行?我求你了。”媽媽勸大哥。

“他罵我,我就打她。”哥哥回到。

……

媽媽左右為難,勸誰誰也不聽,一著急,就暈過去了。高雲一看媽媽氣昏過去了,急忙哭著撲過去,喊:“媽,媽媽!”

哥哥也急忙跑過來,一邊喊著:“媽,你醒醒,你醒醒,”一邊去扣媽媽緊緊攢住的手,又去掐人中。

嫂子感覺不對,也不罵了,跑出來,拉住另一隻手,也一邊喊一邊扣,急於把媽媽緊緊攢著的手指扣開。

過了好久,才見媽媽緩過來一口氣,慢慢醒過來。

還有一次,不知為什麼,嫂子突然跑到大門口外麵,躺在地麵上,手舞腳蹬的,嚎啕大哭。街坊四鄰,都來拉著,勸著,一直好久,才安靜下來。

再後來就是分家了。爸媽都往街西頭去了,高雲在後麵,猶豫著不想去。走到安堂家門口,安玲的媽媽拉住高雲:“乖,不想去,來俺家吧?”

這時,嫂子也趕過來,“你回來吧。甭走了。”

最後,高雲猶豫了猶豫,還是跟著去村西頭——表叔家那裏去了。

一個多月後高峰他們回來了,手術沒有成功,因為開胸後發現,原來認定的腫瘤位置不對。原來認為腫瘤離主動脈血管隻是比較近,而實際上就在血管上。

由於擔心大出血,沒法止血,就將刀口又縫合上了。

外債累累,病又沒治,而錢已花光。高峰也就認命了,熬一天算一天吧。眼看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大家除了無奈還是無奈,隻能是唉聲歎氣了。

003搏命京城

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瞬幾個月過去,已是隆冬。

晚飯後,高雲看孫亮、孫現、孫廠來喊,就要一起出去玩耍。

“吃過飯再去,吃不完,不準去。”高雲媽說。

高雲三下五去二吃完了飯,把飯碗放到廚房,回頭對高雲媽說:“我去玩來。”

“好。少玩一會,早點回來”高雲媽叮嚀著。

“行”,話音未落,就和孫亮等跑了出去。

這是街坊的幾個孩子,經常在一起玩耍。大家好起來,就像一個人一樣,難以分開。好著,好著,就鬧翻了,又罵又打,鬧的不可開交。也許大人的氣還沒有消呢,他們就又好起來了。時間長了,對於他們小夥伴們的吵鬧也就不以為意了。俗話說,孩兒臉,說變就變嘛。

“啪!”一聲爆響傳來,在寂靜的傍晚好響,大家為之一怔,接著高雲的哭聲傳來。大家急忙向大門口跑去。

高雲的褲襠外麵還有火星。大家急忙用水熄了火。

原來是孫亮、孫現惡作劇,將炮仗塞到高雲的褲襠裏點燃。

孫現、孫亮的父母都來訓斥他們,然後又來安慰高雲,並向高峰、高雲媽道歉。一場風波也就過去了。

回到家,高峰又詢問,高雲哭著說了經過。最後說:“大,你去治病吧。你不去,以後他們還會欺負我的。大,我求求你了。”

高峰沉默了好久,淚水悄悄從眼角裏滑落,緩緩地點了點頭。

伸出手來,撫摸著高雲的頭:“你要聽話,要格勁(方言:努力)學習。古話說得好:‘從前讀書不用心,不知書中有黃金;早知書中黃金貴,高照明燈下苦心。’”

高雲點了點頭。

“學習要自己用工,不要讓別人逼你。我去治病,沒人管你,回來我給你出題,看你學沒學好。能記住不能?”

“能。”高雲肯定的說。

接著高峰和高雲媽扯起了籌錢的事。先是估算家裏能換錢的東西,再分析自己的親戚、朋友們的家庭狀況,那家能借,那家不能借。高雲聽著,聽著就睡著了。

……

沒有家產可以變賣,能夠變賣的就是口糧了,二百多斤玉米,一千多斤地瓜幹兒。玉米一角一斤,地瓜幹八分一斤。打聽一下知道,寄料黑市價格一斤能多賣一分到二分,就決定去寄料賣。

這天寄料街是集日。雞叫的時候(大約淩晨三點左右吧)大家就出發了,霍發、李進、賈安每人拉一架子車糧食,走了四個多小時,翻山越嶺步行三十多裏,到了寄料市場。

所謂市場,就是寄料村北的一片河灘地。經過一番討價還價,交了糧食部門的罰款,總算把糧食賣了。

對於做手術來說,這點錢是遠遠不夠的。高峰就一家親戚一家親戚的借,一個朋友一個朋友的求,甚至連僅僅麵熟的也去光顧下,能借多少是多少。然而依然不夠。

人們窮啊,沒有副業和生意收入,就那一把糧食,產量又低。能幫的錢,多的二十,少的三五塊。沒法子,去信用社貸款。

晚上,睡不下,高峰就板著指頭算,去誰家借錢了,還有誰家沒有去。

突然,想起兒時自己的夥伴,雖然現在相距幾十裏,幾十年沒有聯係,但不妨試試?借多借少都成,借點是點吧。

天沒亮,高峰踏著山路就出發了。寄料街,自己曾經居住過的地方。

“哐,哐哐”……“嘩啦”開了一個門縫,探出一個腦袋來。

“你是?……啊,峰哥!”

衝出來的身子與外麵的身子抱在一起,好久,好久……

坐在屋裏,程亞安依然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問:“多少年了,我們幾個都在打聽你,誰也不知道你在哪裏?你在哪裏啊?有啥事?”

“說來話長,你先給我點水喝。再和你說。”接著高峰就談了分開這些年的大體情況和這次來的目的。

“不瞞你說,我現在無路可走了,想遍沒有辦法,來找你們碰碰運氣。”高峰咽一口水說到。

“實不相瞞,我們幾個狀況也不好。好在你來了,不要著急,我喊喊他們幾個過來,見個麵,再一起想想辦法。”程亞安說到。

晚上,高峰回來,帶回來了兩百多元錢,其中劉成把準備蓋房子攢的百十來塊錢也拿出來了。雖然不多,但是原本也就沒有指望,並且遠遠超過預期,心裏還是滿意的。

高雲看到父親高峰高興,自己就也高興。可是,搞不懂,能去那麼遠借錢,為什麼不問三叔借錢?都知道三叔是石匠,手裏有錢。心裏就打算,自己找機會問問三叔。

記得,父親曾給自己說過三叔的情況,三叔高坡單身一人,年幼時在周莊跟著奶奶長大,奶奶舍不得彈他一指頭,至於那裏的後爺就更不願意管他了。

高峰在周莊養傷時,看到高坡吊兒郎當的樣子,看不下去,又沒辦法,隻好和媽媽說,想讓媽媽對高坡要求嚴格些。

媽媽無奈地說:“我也管不了他。我隻管把他養大成人,不管他成虎變狼,一切隨他去吧。”

所以,高坡自由隨便也就成了習慣。由於高峰比較嚴厲,高坡是又敬又怕的,畢竟二哥是他最親近的人。

過了幾年,高坡也成了大小夥,決意出去走一走,就辭別了母親,到了龍村找二哥來了。由於二哥那裏沒有住的地方,就住到表弟這一間草房裏。

後來二哥一家也搬過來了,房子就這一間。高坡在家時,高峰一家就住到表弟安欣的東套間裏,不在家的時候,高峰一家就搬過去住。

高坡由於聰明好學,又有點文化,在解放後百廢待興的大建設時期,很受領導器重,在汝陽縣玉馬水庫建設中,被任命為水庫巷道(溢洪道)部指揮長。由於指揮有方,深受領導好評。

由於經常受到表揚,在這個環境久了,漸漸地喜歡奉承誇獎,原則觀念漸漸淡漠。有人家裏炸個土埂,甚至想炸幾條魚吃,他都發給炸藥等,時間長了,他也不清楚究竟發出去了多少。後來在危險品檢查中,被發現,由於解釋不清,最後以倒賣炸藥罪被判處有期徒刑,考慮到他工作積極,又沒有家口,最後從輕判刑兩年。

在獄中期間,認識了石匠出身的王指導。“親不親行親”,兩人一見如故,王指導就傳授他石磨、油磨的製作、修整等技術,出獄後推薦他到西安石匠村找自己的師傅學習。

在西安學習後,高坡帶領一批石匠承攬了工程項目,石工技術更加精湛。兩三年後回到陽縣,在泰山廟、車村一帶打造石磨、石碾和其它石製工具,收學徒安太、秦聖、高獅、李零、辛旺等十多人。

有了團隊,高坡對石工技術要求更加嚴格,在督促徒弟們努力學習外,自己也非常鑽研,使自己的水平有了進一步提高。

在一幹學徒中。安太學習特別用心,對遇到的問題,反複思考領悟,石工技術提高很快。高坡也親自提點,指導技術要點。後來在高坡無暇分身時,代為領工、指導技術。

石工是過去農村木匠、鐵匠、石匠三大匠作之一,影響深遠。石匠能夠打製旱磨、門墩、牛槽、基石的大有人在,而技術性的,如粉磨、油磨等的製作、鍛修的人有,但能夠搞清原理進行精準鍛修的人就少之又少了,而高坡、安太就是這樣的人。

什麼“芝麻堾破皮,黃豆磨成槳”?什麼“粉磨一盞燈”、“油磨一陣風”?什麼“高推低碰”?就是少有的技術了。

幾年不見,高坡一回來成了石匠,高峰信;但說高坡是個很有本事的石匠,打死高峰也不相信。就高坡那個公子哥性子?別人不知道自己還不知道?!

直到有一次,高峰和安斌搭夥磨豆腐,豆腐磨出漿不勻,找了兩個石匠都處理不好,沒辦法。

安斌說:“讓你家高坡來看看吧,聽說高坡手藝不錯。”

“高坡?他中?他要是中了,誰也中!”高峰怎麼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