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七年正月初一,古老的中華大地迎來了有一個新年。人們都在竭盡所能的置辦點年貨,好認認真真地過個新年,順便在神仙和祖宗那裏討個吉利,以便在新的一年裏圖個彩頭。北京的紫禁城按例也不應例外。可是,紅牆內這些非富即貴的人們,卻個個沒有過年的心思。一大早,一個滿眼滄桑的中年男人就在太和殿裏來來回回地踱著步子,滿眼的金碧輝煌和高傲的禦座龍椅也不能讓他稍有歇息。
“陛下,您稍微休息會兒吧,昨夜一宿沒睡,鐵打的身子也經不起這麼熬啊!您可一定要保重龍體啊!”一個老太監顫顫巍巍地說,聲調裏塞滿了謙恭。
中年男人說話了:“天下都這樣了,朕---朕睡得著嗎?!”
說話的男人是大明帝國第十七位君主朱由檢。陪在他身邊的是司禮監秉筆太監王承恩。
王承恩抬起他有些幹癟的右手,擦了擦眼底不爭氣的淚,轉身走到屏風後邊,連連哀歎幾聲:“轉吧,轉吧,轉轉或許能好點。”
崇禎時期的明帝國,別說早沒了洪武永樂的雄武,也沒了正德嘉靖的富足,甚至連泰昌天啟的苟延殘喘都顯得難以為繼。
關外,早在萬曆四十四年,東北的建州女真首領努爾哈赤就建立了一個叫作金的國家,慢慢地蠶食了東北。十年後,他的兒子皇太極繼承乃父遺誌,改了國號,叫作大清。國號改了,政策沒變,依舊是連年不斷地攻擊明朝。清兵成功地越過了遼東的邊牆,相繼攻占了遼陽、沈陽、廣寧、鐵嶺等地,遼東都司已形同虛設。此刻,大明在關外,僅剩下寧遠等幾個零星的據點,孤零零地望著雄偉的山海關。
關內,自打朱由檢繼位那年起,大大小小的民變就像天女散花一樣,在明帝國的土地上隨意地綻放。南方平了北方反,北方定了南方亂,此波未平彼波起,摁下葫蘆又起瓢。去年,死灰複燃的李自成在湖北襄陽公然自稱新順王,大軍北上河南,在豫西吃掉了老將孫傳庭和他的十萬大軍,順順利利地進了潼關,占了西安。也就是在今天,這個新順王李自成要公然在西安登基做皇帝,國號大順。另一支民變隊伍張獻忠從湖北殺進了四川,占據巴蜀之地,稱八大王,聽說也準備做皇帝了。至於他的國號,天曉得!
“王公公!”朱由檢喚了一聲,聲音很輕,一改往日的暴躁脾氣,王承恩倒顯得有些不習慣了。
王承恩趕緊從屏風背後出來,走到朱由檢跟前,躬著身問道:“陛下,有什麼事嗎?”
朱由檢焦急地問:“都這個鍾頭了,怎麼朝臣們都不來上朝呢?”
王承恩趕緊應道:“陛下,現在才剛剛卯時初刻,上朝還早哪!”
朱由檢連連又道:“才卯時,才卯時。”念叨著又來回踱起步來。
王承恩順從地退到了旁邊,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君王,眼裏滿是憐愛。從萬曆年間進入信王府開始服侍朱由檢到現在,已經整整三十三年。在他的心裏,這位帝國的最高統治者,實際上早已經成了他的親人,甚或是他的兒子。他全心全意的守護著他,生怕他受一丁點委屈。如今,朱由檢受盡折磨,他王承恩心中又何嚐好受!朱由檢來回踱步,踩在大殿上回蕩的每一次聲響,都狠狠地打在王承恩的心頭。他的足印,在他的心頭,就是一塊塊烙紅的疤。
東邊的天際開始泛白,太陽懶散撒地爬上太極宮東側的簷角,雕篆在那裏的兩條金龍也被注入了些許生氣,猛然間活潑起來。
“天亮了,陛下。”王承恩走到朱由檢跟前,輕輕地說了一聲。
朱由檢抬起頭,看了看東方,他不知道,明年的初一,他是否依舊可以在這太極殿裏向東而望。危局如此,他還真沒有這份自信。
好不容易挨到了上朝的時間,朝臣們魚貫而入,按照序列在太和殿中站好。
朱由檢早就坐在禦座上等著了。
大臣們見皇帝端坐禦座,集體下拜,向這位大明帝國的最高統治者施以新的一年最隆重的朝賀。這是崇禎十七年的正月初一,這些禮節無論如何是免不了的。
朱由檢哪有這心思,大臣們還沒有完全跪倒,趕忙就說:“平身平身。今日朕與眾愛卿有大事商談。”
大臣們也是納悶,一個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哪有這樣的?最起碼得等我們把這新年的第一場拜年戲演完不是?不過,既然皇帝不讓演,那就算了,反正演不演都無所謂。
大臣們剛剛站直了身子,朱由檢立刻開口說道:“今天是我大明崇禎十七年正月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