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映碧波,暖風拂細柳,此時江南山水正是鶯燕綠堤的好時節,杭州西北處有一座山峰高聳入雲,遠遠望去山體重重疊疊,氤氳杳杳猶如青蓮映日。一位古人曾經在詩詞中寫道:“夢裏未覺神仙事,一朝驚醒此山中。”意思是說他曾感到恍恍惚惚,好似做了神仙一樣縹緲行雲,卻分不清到底是真有此事還是夢中迷糊,如今到了這座山裏才知道世上真有能騰雲駕霧似神仙逍遙的地方。這座山上有翠峰峭壁、雲煙輕染,時而細雨吻麵,時而霧起乘風,真也算得上是一處神仙居所。此山正是江浙一帶赫赫有名的天目山。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自天目山下曲折連環的山石路西邊傳來一陣陣馬蹄聲響,不過多久馬蹄聲愈響,三匹棗紅色駿馬展露在眼前,油光閃閃的脖頸又像是披了一層銀絲一般。為首的馬兒身上端坐著一位少年,這少年穿著墨色衣衫顯得身形頗為清瘦,濃密的劍眉下一對瑩瑩眸子透出一身的儒雅氣宇。身後兩匹馬上分別有一男一女,男的著素袍,體格相比為首的少年略微粗獷,女的頭戴珠花、輕披綠衫,均是二十四五左右芳華正盛的年紀。
三人三馬又在山腳下行了數十裏路,那為首的墨衣少年對身後二人說道:“現在天色愈晚,不見太陽隻留晚霞,酉時已過了七八刻,說不定到了戌時。今日不急於趕路了,往年我和大師兄也是走的此路,天目山的美景一如既往,但願美景物事皆不改,再往前行十幾裏路就有一家客棧供來往人家歇息,晚上我們就暫且先在此地住下。好在這次咱們出發的早,行程耽擱上一兩天也不見得就會晚到。”身後那名綠衫女子正欲答話,卻被一旁的粗獷少年搶先回道:“本來嘛,咱們要去一趟杭州已然繞了遠路,偏偏路過徽州時師妹又喝個大醉,這樣一來也不必過紹興了,隻怕師妹聞到女兒紅的酒香又忍不住再醉上一晚。”那綠衫女嬌笑道:“好啦好啦,這次算我的不是,錯就錯在我一個人躲在房間裏偷偷找酒喝,沒叫上你們兩位師兄,不過徽州的甲酒後勁大的很,我怕師兄你喝了要比我多醉一天呢。”墨衣少年道:“不礙事,杭州還是要去的,裴前輩愛喝茶,每年去賀壽時都要帶些自家山上的雲霧茶,到杭州再帶些上好的龍井、徑山茶也就是了。過了杭州,紹興是必經之路,師妹就不要再貪杯了,等此事了後回山時不妨再繞個遠道,我們倆陪你好好嚐嚐紹興女兒紅。”綠衫女道:“這可是師兄你說的,別到時候自己又反悔不承認。”粗獷少年說道:“三師兄一向不會說謊,他說過的話自然也不會反悔了,隻不過我擔心師父染病在身,還是想盡早回去的好。”那女子又說道:“師父他老人家的武功你又不是不知道,什麼病能難得倒師父,山上大師兄、二師姐他們都在,你就放寬了心好啦。咱們好不容易下山一趟,總不能急急忙忙的來,再急急忙忙的趕回去,還是要師妹我長長見識的。”墨衣少年道:“師妹這話倒是在理,一來師父內功精深,以往也從未有過小傷小病,近來冬春更替、日暖月涼,偶感傷寒原也是常事。二來麼,往年都是我與大師兄二人去賀壽,這一次大師兄也留在山上照顧師父,料無大礙。再者說,我們出發至今已經有八、九天,說不定師父早已經好了。”綠衫女側過頭來笑道:“你瞧三師兄也這樣說,不過是小小的風寒而已,天下間或許有的人一生無大災大病,但是還有誰能一輩子不染個風寒頭痛的,我就說你太多心了吧。”那名粗獷少年釋然道:“若是如此,我便放心多了,師妹也不要說什麼災啊病啊,聽起來怪不吉利的。”綠衫女騎著馬抽空抱拳道:“是,一切聽從四師兄教誨。”又做了個不穩欲墜的動作,逗得兩人忍俊不禁、幾欲發笑。那為首的少年一路上又同二人講到往年隨大師兄去給口中提到的裴前輩賀壽的趣事,三人就這樣有說有笑的行了數十裏地。
果不其然,正如那墨衣少年所說,在天目山東峰的山腳下有一家客棧依山朝南而坐,遠遠望去倒是有十幾匹馬拴在客棧東側的馬棚裏。二月嫩柳、燕子高飛,正值春景好時光,天目山也頗有名氣,倒是一處遊山玩水的好地方,三人也沒有多想便輕鞭快馬趕到客棧門前。隻見那客棧屋前傍水、分上下兩層,第一層的牆麵上已經被青苔蓋住了原本顏色,依稀可見部分表麵泛著灰白,第二層便是木架紅漆,不過時間久遠,紅漆也脫落的厲害。綠衫女子數了數馬棚裏攏共有一十三匹駿馬,馬棚再右側又有十幾顆銀杏、柳杉,客棧正門緊閉,木質牌匾倒是一塵不染,與四周的青苔牆麵格格不入,上麵有著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福澤客棧”。
較為粗獷的少年望著兩人小聲說道:“現在最晚不過戌時大半,怎麼就會關了門?莫不是一家黑店?”那名為首的三師兄說道:“裏麵的人有說有笑,哪有開黑店還如此放肆的,我和大師兄以前也住過這裏,斷然不是黑店。你看那十三匹馬,說不定這些馬主人是一路,人家又出手闊綽來包下了這家客棧而已。”綠衫師妹道:“什麼黑店不黑店,有咱們師兄妹三人在此便真是黑店又怕什麼?不住這裏難道今晚是要連夜趕路還是要風餐露宿?”說完便走上前去叫門:“天色漸晚,路過此地,請問有人家否?”一語話畢,卻聽見內裏雜七雜八的說道“什麼人...”、“有、有、有,來了、來了...”、“...正喝得盡興...”、“...不要驚慌...”又聽到“吱呀呀”的一聲,一名少女打開了客棧雙門,對著三人說道:“三位客官,真是不好意思,今日小店已經被店裏幾位大爺包下來了。”這少女聽見叫門的聲音溫婉有禮,打開門望去便看見一名身著綠衣的美貌女子,又看到身後站立二人,一者體格壯碩、不怒自威,一者溫文爾雅、神態謙和。再一打量那綠衣少女兩條細細的柳眉卻是微微豎起、略有不快,便扭頭對著那較為平和的少年小聲說道:“今日小店真是不甚方便了,那幾位大爺身上都帶著刀,不好惹的很哩!”少年回道:“說來也是無奈至極,來這條路上並無其他客棧,若是我們兩個男子受受苦也就罷了,可這荒郊野嶺的總不能讓我這師妹也跟著我們席地而睡,麻煩姑娘通告那些客人一聲,不才若沒記錯的話樓上客房有八九間,兩人一間擠一擠也是夠用了。”那少女略顯為難,說道:“原來三位是常客,怪我接待不周,可那些大爺又給了不少銀子,這個...這個嘛...”站在最末的粗獷少年一直打量著屋內眾人,未曾言語,聽見她這樣說便回道:“不勞煩店家費心,我們自會去跟他們商談。”說完掏出來一綻銀子遞給那少女,又摸了摸腰間長劍心想到“這女子未免也太過怕事,他們佩刀,我三人腰間皆帶長劍,又有什麼可怕?或許是看著三師兄性子平和,師妹又是女子,倒是一番好意想趁早打發我們走。”想罷便走進屋內,那位三師兄知道自己這個師弟不是不講理,隻是一向脾氣直的很,算是給了銀子總也得分個先來後到,要和那群人說說來由還是自己說的好,三人便一起進了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