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牛班的學生輟學的比比皆是,到初三的時候,兩個放牛班就合並成一個班了。也有很好的學生因為受家庭變故的影響,缺少約束,最後考不上高中,甚至踩出其他的邊界。
路北岑和方南在小學的時候,就有個共同的好朋友叫袁芳。
初中的時候,都是菡萏初綻,開始從小女孩變成亭亭玉立的少女。袁芳也出落得很漂亮,而且身形也完全發育成熟,不像她們大多數女孩子還是個瘦竹竿。
袁芳那時候最得男同學青睞,給她寫情書的男生,簡直多得不能再多。開始的時候,袁芳的父母管得緊,幾乎是上學放學都有接送,不是在父母的眼皮子底下,就是在老師的視線當中,一切平穩渡過。
到了初二,袁芳的父母經曆了下崗離婚全套,袁芳也從小公主變成了隻有一個奶奶帶的可憐孩子,父母都去南方打工了。
很快,袁芳就跟一個放牛班的男生早戀了,不管路北岑和方南怎麼勸,她就是覺得那個男生好,說全世界隻有那個男生疼惜她。
初三的時候,袁芳突然輟學了,路北岑和方南簡直不敢置信,袁芳雖然成績退步了,但是她基礎好,隻要認真學習,還是能趕上來的啊。
兩個人相約去找了袁芳一次,才發現她麵無血色躺在家裏,因為墮胎差點連一條命都送掉了。
路北岑和方南忙於學習,加上那時候其實路北岑家裏變故也很大,隻是每天把自己的心思盡量約束在課本上,才算是扛了過去。
後來初中畢業,路北岑來了湖夏,讀了私立高中,偶爾是在方南的信裏,得到一點點袁芳的消息,用命運多舛一點也不過分,現在二十六歲,已經結婚又離婚,又結婚,當年那個說是全世界唯一疼惜她的男生,早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裏。
想起中學時代,路北岑始終記得一雙眼睛,因為那雙眼睛的注視,讓她捱過了搖擺不定的一段時光。
初一的時候,是養父打她和養母打得最狠的一段時間。
下了崗的養父終日無所寄托,除了打她們就是喝酒。養母那時候在為了生計奔忙,她有時候放了學不敢回家,就有放牛班的男生來接近她,叫她一起在外麵吃飯。
有一天,她碰見了鄰居家的哥哥,那個哥哥把她從那一群人中領了出來,單獨帶她去吃飯,眼神很溫和地看著她。
她永遠記得那個眼神,帶著些許笑意,翻開了她的書包,看著裏麵滿滿的紅色的對號,再幫她整理好書包,聲音溫和而堅定:“乖,你要好好讀書,我們的媽媽都很不容易,以後不要和那些人混在一起了,我會看著你的。”
路北岑當時很是疑惑,那個鄰家哥哥當時是他們整個廠區大院裏大人嘴裏的反麵教材,就連養母說起他的時候,都是微微搖頭歎氣。她不敢問,也不知道從何問起,但是直覺告訴她,或許他的苦衷是不能為外人所道的吧。
很久以後,特別是現在想起來,路北岑突然就明白了,他家裏父親早逝,母親大字不識一筐,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要養,很早開始,他就要頂門立戶,維持一家人的生計了,從前他表現出來的那些冷峻和心狠手辣,隻怕更多的,是擔心被人落井下石,一家四口,連立錐之地都保不住吧,廠區裏的宿舍,從來都是僧多粥少啊。
從那一天開始,路北岑仿佛突然之間頭腦清明了,但是她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樣的眼神吧,後來很多次,她在路上遇到他,他都是那樣溫和地衝她笑一笑,其實他不比她大多少吧?大概也就是三四歲。
在這個盛夏的夜晚,大雨傾盆,路北岑再次想起這個人,這個已經消失在她生命裏的人,她已經很久沒有聽見過他的消息了,廠區宿舍也已經拆遷了,以前的鄰居都不知道搬去了哪裏,她離開那裏也已經十年了。
她不知道,如果沒有那道印射在她心底的目光,她會在什麼時候清醒過來,又或是幹脆沉淪,命運的分水嶺,從來都是在不經意之間出現的,因果善惡,交纏不分,才是人性複雜的根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