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少年入青龍(1 / 3)

淡淡的太陽光穿過稀薄的雲層,閑閑散散地灑落在叢林間、芳草上、花朵裏,柔和清亮。

早起的人們,有的挑著擔,有的背著包,有些還空著手,身披晨光,邁著輕快的步子,攜帶著歡聲笑語,滿載著希望,一路一路的向平江城裏趕去。

不知從那裏飛來了一隻鳥兒,七彩的羽毛,修長的尾巴,秀麗的頭頂上留著一小簇紅色的毛羽,不停地在空中回旋,歌聲不斷。聽傻了姑娘們,看傻了漢子們。兩三個行人剛想著要把它捕落下來,它清鳴一聲,振翅發力,向著城門口飛衝而去,掉落下半絲毛羽、幾滴尿屎水。飛呀,飛呀!鳥兒可能是累了,護住翅羽,輕輕地降落在一座茅草屋的棚頂上。鳥兒清了清羽毛,潤了潤嗓音,輕輕地鳴唱了兩聲,聲音竟是如此的清脆動聽,很是自豪。

草棚下,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身高七尺,穿著粗布長衫,正圍著三張鬆木製成的方桌,擺放著凳椅,準備開業。聽到那動聽的鳥鳴聲,心中滋生出綿綿的暖意,正想出去瞧瞧是個什麼樣的鳥兒。還未等他走出茶棚,一張掛滿淚水的小臉蛋撲麵而來,他的腦子頓時一片空白,雙目失神,心兒七上八下地歡跳個不停。

多好的一張臉蛋,兩道細長的柳葉眉,好似剛被春風修剪過一般,晃動著漆黑,試想著把這漫天的光亮都吸了去;兩顆明亮的眸子,要不是滾動在淚水中,隻需一個顧盼,就能陰晴十裏;微微隆起的鼻梁,薄薄的櫻桃小嘴,讓人瞧見,春韻萌生。

將這份突如其來的美麗打量了一番後,那心中瞬間生長出來的暖意,讓中年男子漸漸緩過神來。看著那張散布著淚水的白淨小臉蛋,不禁暗生憐憫之心,不由自主地開口問道:“姑娘,家裏出什麼事了?”

陌生的姑娘一聽,口音好生熟悉,便向男子瞧了過去,看了幾眼,細聲道:“我.....”聲音無力,眼淚不停的掉落下來,裝滿小半個臉蛋,慢慢地聚集成兩條小小的水流,掛在鼻梁兩邊,半半地流進嘴裏。

雖然隻聽到一個‘我’字,男子已覺知是從北邊逃難過來的苦命人,看了看她那早已脫色的衣裙,再看了看那白嫩的小臉蛋,總感覺那些淚水不應該流落在上麵,不禁要為那小臉蛋打抱不平起來,慢慢地說道:“姑娘,你要是有什麼大難處,不妨到這城中的‘一縷香’酒樓找找王猛少爺,或許他能幫到你。”

姑娘聽過,邁開步子,走了兩下,停了下來,回過臉,將男子看了看男子,輕張小嘴,細語道:“大哥,我......”剛說出三個字,小嘴合了起來,淚水滾落,話語沒有淚珠多。

男子聽過,看過,見姑娘甚為可憐,就想帶她去,但這茶棚需得有人照看,深感歉意道:“‘一縷香’酒樓離這裏不遠,幾頓飯的功夫就能到。從這進城,直走兩條街,然後過橋左轉,再走兩條街,然後過橋右轉,再走一條街就到了。要是你忘了路,隨便找個人問問就行。快點去吧,要是晚了些的話,他不一定在那兒。”男子說完,便向姑娘揮了揮手,抬頭看了看天,清亮的太陽正被一小塊陰暗的雲朵追趕著,好生有趣。男子看過雲彩,輕歎了一口氣,便轉身打理他的茶棚去了。

七彩的鳥兒聽過兩人的對話,見著那些從遠處擁擁而來的人群,感覺不是很好,除去滿身的疲累,振了振翅膀,歡叫兩聲,向著遠處的山林疾飛而去。

姑娘聽過婉轉的鳥鳴聲,掉落眼中的淚珠,對著空中那隻自由自在的鳥兒看了幾眼,好生向往,將笑臉擦了擦,跨出脆弱不堪的腳步,向著百丈開外的城門口走去,心中有個念頭,好像要去試試運氣。

休息了一晚的‘一縷香’酒樓在滿街的買賣聲中蘇醒過來了,敞開了大門。

放眼望去,酒樓坐落於兩尺來高的土台之上,土台四圍全由青石塊砌成。朱紅的大門上,鑲著一對光亮的大銅環,一幅對聯分掛大門兩邊,左起“足印四海書萬卷”,右落“味品五湖香一縷”,正中五個大字“一縷香酒樓”。門口是一方兩丈來長一丈來寬的台子,台子兩邊各放著一隻大白玉雄獅,雄獅間是一個五級的白玉石階,石階直連下邊那塊白玉石鋪砌的場地。場地極為寬敞,可停十來輛馬車。酒樓不算光鮮,也不夠氣派,隻是有些賴看罷了。

“承福,把我的白玉駒牽來。”

話音剛落,朱漆大門裏走出一個人來,二十三四來年紀,手折紙扇,一身白色綢緞做成的袍子伏在身上,分毫不差,陽光揮灑,鋪滿其身,閃閃發光。

“是,少爺!”不過一會兒功夫,一個身穿灰色布衣的少年牽著一匹高頭大白馬從酒樓左邊的過巷裏走了出來,走到白玉石鋪成的場地上,對著從石階上走下來的白衣少年笑了笑,溫聲道:“少爺,你不吃了早點再走嗎?”

“不了。等會兒,等溫良玉醒來,告訴他,將今天各家送來的貨物驗檢一下,切莫少了。”少爺接過馬韁,小聲說道。

“是,少爺。你還有什麼吩咐?”灰衣少年回話道。

“你不說我還忘了。前幾天在阿亮裁縫鋪幫你跟良玉各定做了一套衣裳,是給你們明天備的,你記得去拿一下。”還未將話兒說完,白衣少年早已跨上了馬背,向東邊疾奔而去。

灰衣少年目送著人和馬漸漸地消失在人群中,直到再無半點影子,才轉過身,向酒樓大門走去。

沒等他跨過大門的門檻,一個微末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了過來,鑽進了他的耳朵裏:“王猛少爺在嗎?”

灰衣少年一驚,多好的一個聲音,比布穀鳥的叫聲好聽多了。回過頭來,定眼一看,隻見一個姑娘站在石階下的場地上,約莫十七八歲年紀,臉蛋清秀,淚痕滿滿,眼神呆滯,掛滿憂傷。粉白色衣裳略顯破舊,卻怎也藏不住那亭亭玉立的絕妙身姿,玉立在陽光裏,好似一朵剛從汙泥中升長出來的荷花,叫人好生喜歡。

少年定住心神,走下石階,暖聲道:“姑娘,你有事嗎?我家少爺剛出遠門,可能要到日暮方能回來。”

話音一落,姑娘淚如雨下,悶聲痛哭起來!疼痛的傷口未能堵住,封存多時的苦楚隨著淚水一起往外冒,好似要將她一身的凡塵清洗幹淨。她轉過身,蜷縮起身子,掩按著腦袋,邁開早已抖得厲害的雙腿,一步一趨地往著來時的路走了開去,嘴裏夾雜著一些混亂的聲音,聲音兒可能連她自個兒都沒聽明白,聽得灰衣少年也跟著傷心起來。

少年眼前一亮,不遠處的地板上正好有著一條裂縫,要是她鑽進去了將如何是好?於是沒做多想,跑將過去,一把擋在姑娘前麵,悶聲悶氣道:“我家少爺雖不在家,但我們樓上還有一位玉公子,平時的事都是他處理的,他一定能幫得著你。”

姑娘聽過,將睫毛上的淚珠彈落幾顆,微微地抬了抬頭,也想將眼前這人瞧上幾眼,好似沒那個勇氣,也不知道該是不該。

少年見過,將手兒搓了搓,發現掌心很熱,再也不作多想,拉著姑娘的手,往酒樓裏走去。炙熱的內心裏,他好像喜歡上了這朵汙泥裏的蓮花,更喜歡上了她的眼淚,就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盼著他家少爺快點回來,告訴他,為什麼會這樣。姑娘好生難受,不知道該是不該讓他將自己的小手兒牽上,可她涼冷的內心極為渴望溫暖,偏偏他的掌心很是熱乎。想了想,還是讓他牽著吧,跟著走向了酒樓。

一進酒樓的大堂,少年就邁開大步往樓上衝去,可還沒等姑娘看清楚大堂裏的柱子有多大,桌椅有多少張,少年就衝下了樓來,一把拉住姑娘的纖纖小手,要往樓上走。姑娘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但看著他那雙眼睛裝滿了善意,再次相信了他,跟著上了摟。

一會兒的功夫,兩人就走到了二樓大廳靠最西邊的一張桌子旁,灰衣少年把一張椅子拉開一點,剛讓姑娘坐了下來,立馬說道:“姑娘,這就是我們家玉公子,這裏的主事人,我家少爺的好朋友。”

沒等灰衣少年把話說完,對麵坐著的白衣少年早已放下了碗筷,看了姑娘一眼,說道:“姑娘,你有什麼難處,慢慢說來,看能不能幫得到你。”

“我,我想...你幫我救救哥哥吧!”言兒淒淒,語兒苦苦,聲音微弱,毫無底氣道。

溫良玉溫言道:“你別急,說清楚點,你哥哥怎麼哪?”

還未等溫良玉背上嘴唇,姑娘便慌慌張張離開座椅,向著他跪了下去,雙手死死地拉著他的褲管,硬咽道:“我爹爹被人害死了,我娘也被害死了,我哥哥也要死了。你幫幫我吧!救救我哥哥。”說完,那黯淡的眼睛在滾燙的淚水中慢慢合上,想是累了!轉瞬間,又張了開來,眼神無限放大,就等著滿天的光輝將它照耀。

溫良玉望著姑娘那可憐的不能再可憐的眼神兒,心兒也跟著難受,彎下腰,用手拉開那雙扯住自己褲管的小手,將她扶了起來,輕聲道:“姑娘,你哥哥怎麼哪?”

姑娘道:“他去青龍寨了。他們把我娘害死了。”

“什麼時候去的?”溫良玉沒加思索道。

“今早天剛亮的時候。”姑娘道。

“承福,你去備輛馬車,到大門口等我。”溫良玉對著灰衣少年說道,沒等灰衣少年回話,他就向大廳後邊走了去。

灰衣少年二話沒說,就拉著姑娘往樓下走去,進了後院,趕起了一輛大馬車。馬車一從過巷邊角轉出來,溫良玉就從大門口走了下來,隻是手裏多了一把紙扇。馬車一停住,他就跨了上去,一等他坐好,馬車就跑了起來,向著二十來裏開外的青龍寨直奔而去,馬車裏不停的傳出話語聲,灑滿半路。

原來少女姓冷,名冰冰,涿州人。父親冷秋岷,本是範陽節度使安思景手下的一名參將。兩年前,一次燈會上,冷冰冰被安思景的二兒子安流兒碰上。安流兒垂涎她的美色,硬要娶她做小妾,她死活不願意。安流兒眼看事不能成,就告發冷秋岷克扣軍餉。安思景本是不信,但冷秋岷曾當眾拒絕聯姻,為樹威嚴,冤案冤辦。結果一百殺威棒下來,冷秋岷被活活的打暈了過去,抬回家,醫治無效,死了。冷秋岷死後,安流兒還是不想放過冷冰冰,迫於安思景的勢力,冷夫人隻好帶著兒子冷梓武和女兒冷冰冰一路南逃。幾經轉轉,來到鎮江地界,因錢財用完,一家三口寄居在城外的一座破廟裏。十四天前,冷梓武上山打柴,兩個大漢路過破廟,本是想來歇歇腳,討口水喝。誰知,兩個大漢在交談中得知母女倆為北邊來的逃難戶,無所依靠,便起了歹心。冷夫人為了保護女兒,跟兩大漢拚命,哪裏是大漢的對手。其中一個大漢隻就一腳,踢中夫人小腹下,冷夫人登時血滿跨下。兩大漢眼看要鬧出人命,慌忙逃離,消失於山林之間。冷夫人因傷害過重,在痛苦中睡了過去,再也沒能醒過來。兒子冷梓武打柴回來,見母親已死於血泊之中,痛苦不堪。曾去報官,官府卻因死因不明,冷氏兄妹且又說不出凶手來曆,不了了之。冷梓武帶著妹妹一路尋訪,昨日在一農夫口中得知此二人就是青龍寨的五六當家後,遣散妹妹,今兒天一亮就向青龍寨尋了去,定要為母親報仇。可憐的妹妹,弱女子一個,除了以淚洗麵,什麼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