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睡衣的女孩拉開卷閘門,提著垃圾袋往街尾去。
已經十點多,附近沿店的店都關門了,亮著的招牌和街邊的路燈拖長她的影子。影子落在馬路沿子上,隨著她的步伐長長短短胖胖瘦瘦。
她打著哈欠,走到垃圾箱邊正要把手裏的袋子丟進去,怎麼覺得箱子下麵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疑惑地欠身向地上看。
這裏背著光,垃圾箱的陰影裏似乎有什麼東西。
她向前走了一步,雙走了一步,就在她的影子與垃圾箱的影子疊合的瞬間,她終於看清楚了,那是一塊顏色更深的黑色,仿佛是地麵上的一塊水漬。
隻是水漬嘛。正當她鬆了口氣,覺得剛才是自己眼花了的時候,陰影中那塊顏色更深的部分,突然向她的方向快速蠕動過來。一眨眼的功夫就撲進了她的影子裏頭。
她要跑的腿猛然止步。一動也不動地僵站在了原地。
過了一會兒,二樓的窗戶呼啦一聲被拉開,一個中年婦女探出頭,看到樓下街道上的人大聲斥責:“喊你丟個垃圾,你要丟半天?站在那裏等死呢?”
見人不見,又更大聲些:“你聽到沒有?”扭頭對屋子裏怒道:“你女兒我是管不了的。反正我又不是親媽,沒資格管她,你自己管吧。”
屋子裏吵吵嚷嚷起來,桌子響椅子倒的。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個男人罵罵咧咧地走到窗邊,喊了一聲:“許須?還不回來?!”伸頭看了一眼,可垃圾箱前已經沒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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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須提著兩個垃圾袋,順著路燈向前走。
這裏離發現人頭的垃圾桶現場並不太遠,隻隔了三個街區,她走到主幹道上之後,在路牌前停下來站了一會兒,然後向東去。
大半夜的雪下個不停,路上行人和車輛都很少,遠遠看著四處都是燈火通明的。她身上隻穿了套毛絨睡衣,但似乎不怕冷,走一段就停下來看一下路牌,調了幾次方向後,進入了一片住宅區。
水泥地麵凹凸不平,到處都是負壓過重壓壞的裂坑,路邊的雪也沒掃,全憑行人自己用腳在人行道上的厚雪地上,踩出了一條又髒又濕的細道。
進小區的時候,她停了一下,小區雖然有大門,但門敞開著,門衛室裏有燈光,裏麵卻沒有看到任何人影。隻有收音機的聲音。
舊小區裏的房子沒有什麼規律,她穿過大門後,在小區裏轉了好幾圈,才找到正確的那一幢。站在樓下,仰頭向上看。
有些住戶已經睡了,有些燈還亮著。
有一位大媽從隔壁小區打麻將回來,遠遠看到有人站在這兒覺得奇怪,走近看到她手裏提著垃圾袋,穿的是睡衣,也就釋然了。
許須在樓下站了一會兒,直到她盯著的那一間燈滅了,才隨手就垃圾袋丟掉,舉步走到樓梯間屋簷突出來的陰影下站定。幾次呼吸後,整個人毫無征兆地突然軟倒。這悶悶的一聲響,讓樓道裏的燈都亮了起來。
直到燈又重新熄滅,一道黑色的陰影從她的影子裏蔓延出來,順著漆黑的樓道快速向上而去。
上到三樓後,陰影在b座門前稍作停留,隨後無聲無息地擠進了門縫之中。
房間裏一片漆黑,它在影子裏如魚得水。快速地在客廳裏遊走了一圈,調頭轉向臥室的方向,這房子是兩室一廳的格局,但舊主人把廳隔斷,做了一間雜物房,使得客廳有些逼窄。
它遊走在陰影中,最終停在最裏麵的臥室門口。
臥室門開著,在門口就能看見,床上有人背對這邊似乎睡得正香,一頭長發胡亂甩在被子外麵,落下來懸在床沿,對著街道的窗戶簾窗沒拉,外麵路燈的光拉著頭發的影子,落在床前的地板上。
它無聲無息向那塊影子去。
床上的人沒有任何動靜,大概毫無察覺,完全不知道自己將要遭遇和許須一樣的命運。
但這次它不會像被遺棄在樓下許須一樣隨意遺棄,因為麵前是一具最完美的身體,這也正是它萬裏迢迢冒險來到這裏的原因之一。
它急匆匆迫不及待地向那陰影過去,融進陰影的瞬間,還沒來得及狂喜,就感覺自己動彈不得。
之前它總覺得人的身軀對它來說就像一所房子,而房子裏的人從出生便安居樂業從來沒有經曆過任何風雨,麵對突然侵襲,毫無抵抗的能力,不過瞬間就會被殺死,連房子也被搶奪。
可它在這個影子中,甚至還沒有接觸到房子的實體,就感覺到自己仿佛陷入沼澤的野獸,越是掙紮越是無法動彈,甚至一點一點地被吞噬。
她到底是什麼東西?
它喘息、掙紮著向上看。
不知道什麼時候,應該是睡著的桃九九已經醒了,她坐起來垂眸冷眼看著它:“是你。”
哪怕它隱沒在陰影中,桃九九卻似乎輕易就能看穿它的真麵目。
就算它已失去了身軀,變成這樣難以辨認,連自己都認不出自己,可桃九九的目光仍然讓它覺得自己根本無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