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皮子窩在街角,虛弱地盯著來來往往的行人,各色各樣的鞋子踩在他麵前的積水中,泥水飛濺攪得水中一排排的紅燈籠倒影支離破碎。
黑市裏麵長年不見天日,隨處可見的紅燈籠一年亮到尾。
燈下行人如梭。靈息或柴油為動力的各種破破爛爛的載具穿流不止。時不時能看到打扮鬼鬼祟祟的人。
這些人除了行動間外袍翻飛露出些下麵的衣擺之外,全身上下都遮得嚴嚴實實的,不願意讓別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但黑市的人都司空見慣,甚至路邊的攤販見到這樣的人,還會吆喝得更起勁。
黑皮子蹲了一會兒,爬起來在掛著紅燈籠寫著“大食肆”的小餐館邊打轉,夥計連打帶罵,把他趕得老遠,怕他身上的臭氣熏著自己的客人。
任他再怎麼嬉皮笑臉叫“爺爺輕些”也沒能討好。隻得陰沉著臉扭頭往別處去。
走在街角遇到一隊一身血腥的人,他們談笑風生地進來,看樣子收獲頗為豐盛。背上的背包鼓鼓的。
黑皮子被他們腰上的肉幹吸引,它掛得不牢固,隨著步子一搖一晃的,像是馬上就會掉下來。
他咽了咽口水刻意落了幾步,才跟上。
這群人七彎八拐的,進了一條小巷,越走越偏遠,最終進了個黑漆門的院子去。這裏來來往往的都是些本地人,個個臉上都泛著一種長年不見陽光的青灰。幾個小孩在濕噠噠的街邊拿尿和泥玩。聽到聲響頭都懶得抬一下。
黑皮子跟著人家到了家都沒能等來肉幹掉下來的那一刻,有些喪氣。
原本是想回熱鬧的街上去,但因為餓了太久沒有力氣,悶聲在全是鏤空的籬笆牆前蹲坐下去。
他腹餓頭昏身上又濕又冷,腳上的鞋子也沒有,髒兮兮踩在泥巴地上。就在昏昏沉沉的時候,突然聽到很詭異的幾聲,像是什麼沉重的東西倒在地上了。
聲音悶悶的。
他驚醒微微側耳去看,但接下來身後除了寂靜就是寂靜。
過了半柱香也再沒有聲響。
可是,這院子裏頭起碼也有六七個人住了,怎麼可能沒有任何聲音呢?
他莫名感到背後發涼,甚至覺得,背靠著的籬笆牆縫裏陰風襲襲,連他的骨頭縫都吹冷了。
也許是自己想多了。
但這裏無論如何也不是打瞌睡的好地方,深呼吸叮囑自己別回頭,但在站起來之前發現有一個影子落在自己身上,心中一驚卻還是下意識地扭頭看了一眼。
立刻就與一雙冷漠的眼睛撞了個正著。
對方不知道什麼時候在那兒的。臉貼著牆縫,盯著他。森白的臉,像鬼一樣。
他一個激靈差點摔坐在泥水裏。
難道,剛才那麼久的時間這個人一直幾乎貼著自己的後腦勺站著,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
他想跑的,但對方手裏拿著肉幹。餓得太久,食物對他有致命的吸引力。
對方也注意到他在看什麼,當著他的麵前將肉幹放進嘴裏。
做幹糧的肉幹又老又柴,被森白的牙齒撕咬,撐起腮幫子鼓鼓的,讓他下意識地跟著咽了咽口水。
對方撕了一小塊,從牆縫裏丟出來,他想也沒有想,撿起沾了泥水的肉條就塞入口中。
鹹香衝擊著他的味蕾,瘋狂分泌的唾液在咀嚼動作中從嘴角流出來。
但太少了,咽下去後他感覺自己比之前更餓了,一種強烈的渴望淹沒了他的恐懼,看到對方對自己招招手,就立刻爬起來翻上的籬笆牆。落地的時候,因為腿沒有力,一頭栽倒在地上,瞬間血腥味就充斥了整個口腔。
但對方並沒有過來扶他的意思。隻站在那裏,拿著僅剩的肉塊,像打量貨物似的上下打量他,似乎在思量著,這“東西”有沒有價值。
黑皮子倒在那兒,飛快地打量這個人。
個頭不高,瘦,衣服破破爛爛的,腳上也沒有鞋子,頭發像是自生來就沒有梳過,亂蓬蓬一堆,不知道打了多少年的老結又積累了多少皮垢,手指形似青蔥,指甲很尖,像是特別磨過的,腳趾頭自然地分開抓著地麵。不論是手臂還是小腿露出來的部分,肌肉都非常勻稱,纖細但卻充滿了力量。胸部平平的,但有一截布頭掛在那兒,可能是用來裹胸的。
所以雖然很不明顯,可這是個女人,也許是少女。她的皮肉很緊。
但不論是什麼,他敢肯定自己現在這個狀態絕對打不過。也不用妄想把她手裏的肉搶過來。
“我沒事,你要我做什麼?”他立刻忍痛爬起來,並展現自己的義氣,“我吃了你的東西,就為你辦事。”
對方盯了他一眼,扭頭在前麵走,身影沒入沒有燈光的屋簷下然後停下來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