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如墨的西海上,明月高懸,星河燦爛。
星月之下,大蛇般盤旋的山崖沿著海岸連綿起伏。
南望村,就坐落在這起伏的群山之間。
村子不大,在山穀裏零散分布了幾十戶村民,山穀中的臨河處有片片整齊的農田,也算依山傍水。
“一個偏遠樸素的海邊小村,對於世代居住於此的村民們來說,已是他們的整個世界。”
“如今也是我的世界了。”李二默默想著。
他此刻半躺在田邊的土坡上,瞄著天邊大餅般的圓月,不時瞅瞅左右的水田,身側放著根長棍。
李二是來守夜的,旁邊還窩著好幾位帶著弓矛等武器的同伴。
最近總有隻大野豬會趁著夜色鑽出林子,不少村民的田地都被它糟蹋過。
“二郎,精神點,等那畜生來了,咱們一起宰了它吃肉。”
“石頭啊,這畜生有些狡詐,你們之前可殺過這樣的野豬?”李二懶洋洋問道。
“我們還沒殺過野豬呢,我爹說他二十歲時就殺過,要是我能宰了這畜生,那就比我爹還能耐了。”
李二瞥了眼一邊說話一邊把玩著弓箭的輝子,心說小屁孩,你爹那點力氣隻配殺雞,也就跟你能吹吹牛皮。懶得跟小孩多扯,他轉頭道:
“曹九叔,您殺過野豬的,我怎麼感覺這頭豬跟個人似的,莫不是豬妖。”
石頭一聽就毛了,立刻嚷嚷道:
“李二,都三更天了,別又嚇唬人!”
“我哪說錯了,石頭,你看這豬多聰明,進山就找不到它,夜裏冷不丁就跑出來,籬笆攔不住,人來它就跑!比你都聰明。”
李二真覺得這不是一頭合格的野豬。
在他的印象中,應該是“一豬、二熊、三老虎”。
野豬可以蠻橫勇武、甚至悍不畏死,什麼時候又慫又狡猾了?
曹九叔笑道:“石頭莫怕,二郎也莫多想,這豬是狡猾了些,不過畜生就是畜生,怎麼鬥得過人。”
“就是,豬就是豬,隻要它敢再來,咱們一定宰了這畜生!”
李二看狗娃也跟著起哄,嘰嘰喳喳的,跟這些熱血少年確實尿不到一個壺裏。
懶得再說話,拿起葫蘆灌了一大口涼水,從懷裏摸出一塊幹麵餅啃了起來。
喝著涼水吃著餅,他又開始琢磨自己那點事。
今年都十六了,爹娘好像也想不起來給自己取個像樣的名字,要不咱自己來一個?
這具身體確實不錯,如今身材勻稱不說,皮膚白淨,樣貌也頗為惹眼。
村裏的幾個族老都說過,要是他李二生在富貴人家,就是個一等一的公子哥兒。
老頭們有幾位從過軍,年輕時也曾走南闖北餐風飲露,這亂世裏能活下了性命是有本事有故事的人。
隻是他們也沒看出來,自己其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準確的說是十年前,他的靈魂從那顆水藍色星球穿越到了這具還是六歲幼童的身體上。
原主人在河邊玩耍時溺水,他是被趕來的村民救“醒”來的。
還保留了原主人為數不多的稚嫩記憶。
比如,想吃母親做的土豆燒肉還有蛋炒飯、曹六叔家的輝子上個月在河邊玩石頭的時候,沒繃緊拉稀拉褲襠裏了,還哭……
想到這兒李二又鄙夷地瞅瞅旁邊的輝子。
不過他也好不到哪去,穿越了依然苟且偷生,從來不敢造次。
誰叫他剛穿越就被人發現了?
他被救“醒”的時候癡呆般渾噩了一陣子,經常流著口水傻笑,大眼珠子看起來空洞無神。有時候還蹦蹦跳跳的,邊蹦邊樂嗬。
旁人不清楚,其實他是有意識的,是他三十多歲的靈魂在適應這具六歲稚童的身體。
靈魂有點老,身體和腦子都太嫩,有點不習慣。
其實他也偷著樂了,畢竟上輩子實在平庸,被生活壓榨了三十多年後,最後的記憶是蹭隔壁小區泳池時嗆水,應該也是溺死了。
忽然有了重活一次的機會,哪怕是古代農村也很香,還能活著,就是件值得開心的事。
老頭們比他還懂啊,說他這是在河裏丟了魂,還把旁邊雀兒山上的“桃花仙人”請來看他。
這“仙人”有點神奇,來看了李二一眼,摸了摸李二的頭頂,他忽然就好起來了。
不再癡傻,也不再沒事蹦來蹦去,能吃能睡的一天比一天壯實。
那天看到“仙人”摸他頭的人挺多,尤其李二當時還配合了一個詫異的眼神,從那以後,桃花仙人家裏那尊文昌帝君的香火就沒斷過。
但李二從不去上香,倒不是他不敬帝君,隻是他不敢跟人說,這事他覺得異常懸乎。
他清楚地記得,那天他本因前世那些記憶碎片,被晃的有些頭暈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