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個病……出自西蜀。”
西蜀?
江燕如聽見這個地方,忽而一驚,但還沒等她來得及細想,韓皇後已經繼續往下說。
“西蜀曆來神秘,巫蠱邪術皆出於此,而他那病世上更是複雜詭異。這些年鳳岐一直用內力霸道遏製,隻是這個法子猶是不能根治,太醫曾給予診斷,輕則損身,重則要命。”
韓皇後幽幽歎息,“他以前性子也不是這般暴虐,我想他身上這個惡疾多少對他有些影響。”
“曾經陛下也給他找過幾人,不知道怎麼惹了他不高興,扭斷了一人脖子,又重傷了幾個,自此後就沒有人再能勉強他。”
江燕如捂住自己脖子。
“這究竟是為什麼呀?陛下給他找的人治不了他的病嗎?”
“這個誰又能知道呢?興許是他不願意。”
不願意把那一麵示人,更不願意被人肆意擺布。
所以他情願用自損的法子也不願意求助於人。
韓皇後對此也苦惱,一方麵蕭恕是舊友,變成如今的樣子她也不願見,另一方麵蕭恕扶持新帝,她更不想高允為此失了左膀右臂。
“……所以,我哥哥會因為這個病死?”
韓皇後歎了口氣,轉眼看著她道:“會。”
江燕如不由皺起了眉心,柳眉微顰,像是兩片被風吹皺的葉子,氤氳騰起的茶霧彌漫在幾案,她手撐著腮,神思都陷入了這個難題之中。
既然能治,能緩和,為何他不肯。
江燕如不能理解。
倘若是她,為了活著,隻要有一線希望,她也會緊抓不放。
大師兄曾誇讚蕭恕是勇往直前、奮不顧身的刀,其勢銳不可當。但是太不畏生死,從不會知難而退,就是一身強骨,苦了一身皮肉。
常常師兄弟幾人同時出去,隻有他帶著一身重傷回來,而每一次回來,對她的態度就越發冷淡,就好像那一身的傷是她的過錯一般。
江燕如其實並不知道江爹收這些弟子是做什麼的,但是他嘴裏常常掛得一句話就是:“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①
作為曾經的錦衣衛同知,江爹為國為君也鞠躬盡瘁,辭官歸隱後依然沒有荒廢自己那身武藝,傳與諸多弟子,也有培育之意。
隻是他恐怕想不到,如今靠這一身本事闖到萬人之下的會是他那個義子。
而這個義子還一點也未領他的情,反倒把江燕如這個義妹拘了起來。
“他若是死了,大周怕是又要亂了。”
蕭恕於世人眼中是奸邪亂賊,但在新帝心中卻是是扶持一路的能臣。
皇後感慨了一聲,端起半溫了的茶飲入口,馨香回甘的清茶也衝淡不了她的惆悵。
沒有人救得了他,而他也並不求生。
*
江燕如回到小院的時候天剛擦黑。
在回來的路上,不知道哪裏湧出好幾隊人馬,也不知在抓什麼人犯,弄得大道都擁堵起來,。
江燕如乘坐的馬車便被困在其中,這就耽擱了許久,回來便晚了。
她見蕭恕的屋子裏已經掌燈,橘黃色的暖光透過窗格的娟紗,柔和得像照透雲霧的月輝。
依稀可以看見屋中有幾道人影映在娟紗之上。
也不知道蕭恕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有沒有因為北昌王的事受到牽連。
即便北昌王與他無關,那他也的確在白府殺了一人。
他這個人不在乎自己的小命,所以也漠視他人的性命。
江燕如聽皇後講了那些事,到現在還心緒不寧,她收回視線,快步準備躲回自己的屋子。
哐當一聲。
從正屋傳來了一聲碎響,幾個宣雲衛從裏麵快步走出,其中一人揮手指揮道:
“快去宮中接齊太醫來!”
一人苦著臉道:“齊太醫回回來也沒有用,我倒覺得不如去逍遙館……”
“你覺得?你覺得主上豈會讓那些人近身?還不快去!”
院子裏兵荒馬亂一陣,院門嘎吱合攏,留下一片讓人惶恐不安的寂靜。
江燕如手扶著房門,隱在屋簷的身子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