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涕眼淚滿臉都是,他再沒有見過哭得那樣醜的小姑娘,嫌棄地把馬拍得更快了。
那時候的他隻有滿腔氣憤,不可能為她的摔倒而停留。
他注定不會被困於那座小小的邊城,更不會被人玩弄在股掌之間。
六年。
珠流壁轉,星霜荏苒。
他已經從塵埃中爬起,昔日耀眼如小太陽的蜀城‘小霸王’卻在他的麵前悄悄垂淚。
那張瑩潤膩滑的臉上還有一些未長開的稚嫩,卷翹的長睫就好像是初展翅的蝴蝶,局促不安地輕煽。
沒藏住的眼淚一路順著臉頰滑到下巴,在那小巧圓潤的下顎處積累成更碩大的淚珠,再一顆接一顆,落在了她的前襟。
江燕如長大了,一如少時聽過街坊鄰裏的預測,她會生得很標致。
也許是像她那位瘞玉埋香的娘,霧鬢如雲,靡顏膩理,是難以被人忽視的奪目。
難怪韓國舅會一眼相中她。
蕭恕卻沒有像韓國舅那般驚為天人,他隻是略覺得有些不習慣。
仿佛是那流緒微夢流過心頭,隻帶走一些猶如微風拂花的輕顫。
他很快就把這點觸動掃到了一邊,臉上露出一抹讓人看了就感不安的淺笑。
蕭恕本沒有打算將江燕如放在身邊的。
韓國舅雖然是一個不學無術的廢物,但是有一個做法倒是讓他醍醐灌頂。
與其看著江燕如在別人手心中受苦,何不如他自己來。
這樣,快樂至少會是自己的。
江燕如被他陰冷的目光帶起一陣戰栗。
蕭恕咧齒一笑,細心關懷:“妹妹怎麼在發抖?”
“……我不舒服。”江燕如顫著聲,如實回他。
她又受了一波接一波的驚嚇,此刻是控製不住地顫抖。
越是抖,眼淚就掉得越凶,沒完沒了。
這要是普通的男子見到江燕如這般哭,早心疼得要喊心肝寶貝了。
可蕭恕卻看見她哭得越凶,心裏越舒坦。
“那很正常,不舒服是對的。”
他伸出一指,在江燕如下巴處一抬,冰涼的淚潤濕他的指尖,他也沒有嫌棄,聲音陰測測地傳來:“畢竟舒服那是留給死人的。”
“你想要變得舒服麼?”
江燕如傻眼了。
這是在威脅她了吧?
是威脅吧?
如果舒服等於去死,那江燕如果斷搖頭。
蕭恕滿意她的回答,獎勵似地用手指擦掉了兩滴剛湧出來的淚。
“那就收起你的眼淚,進去。”
江燕如用力眨了下眼,把哭得發酸的眼睛努力揩拭得清晰。
蕭恕並沒有伸手拽她,像是知道她不敢不跟上來,率先抬腿往台階上走。
江燕如別無選擇,隻能提著兩條軟腿跟上去。
諾大的蕭府,大門大大方方敞開著,甚至門口連個站崗的門房都沒有。
不愧是蕭恕,真正能做到日不閉戶的可怖存在。
隻怕是放著鞭炮、撒著鮮花,誠邀父老鄉親,也沒有人敢涉足。
江燕如懷著視死如歸的心,深一腳淺一腳地邁進蕭府大門的門檻。
雖然是賊窩,好歹也是金窩銀窩,現在的她可是又冷又累,毫無掙紮的力氣了。
然而,她隻往裏麵瞧了那麼一眼,恨不得拔腿就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