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蘿仍是有些惶惶的,任憑風雨侵寒體。稍思忖,才記起方才片段已是爹去世五年前的場景了。那時她因大病初愈,卻被告知今後不得從武,怨懟而怒上街的記憶了。
而現在呢,又好到哪裏去,閻蘿心裏苦笑一聲:因為兄長的一句“婚約將近”而反抗罰跪,又好到哪裏去?
到底是多想念那個時候啊,健在的爹和未曾疏遠的阿兄,才連罰跪的碎隙裏都夾雜著破碎混雜的回憶。
閻蘿欲起身,動作僵直,已不知跪立幾個時辰的雙腿麻痛寒酸,微微一立,瞬息般一線疼痛閃電般鑽入骨髓,一個踉蹌,閻蘿咬牙,加重了手扶的氣力,疼痛中喘著呼吸,終於站直了。
隨那動作,傘傾斜微顫,一些雨水灑落,濕了帶著寒氣的衣裳。
她道:“走罷,回房。”
閻蘿自己動作先行,雨水打濕了額間碎發。
相憶忙跟上,亦步亦趨道:“是,小姐。……小姐,其實您可以再多使喚幾個丫鬟的。若如今兒情況,相憶總是不能完完全全妥貼照料您的。”說著,埋怨自個般看向閻蘿打濕的衣裳。
閻蘿擺擺手,道:“不用。”
像是賞玩的名貴嬌花般被養在這府邸,閻蘿不願受這待遇,其餘世家貴族那些嫡女嬌貴的侍候法子,也是閻蘿所不喜的。
今日為表心誌跪了那了久,兄長見了,心中總還是會鬆和些態度吧?她未來的道路從來就隻有一條,那便是殺敵報國,立國威,護百姓。她從來都不比男兒郎差,她要做就做不讓須眉的巾幗。
相憶歎口氣,將傘端得更穩重些。
繞是夜色深重,侯府亦是燈火通明,一連串燈籠點著上好的燭油,罩著輕薄的上好籠罩,將地路映得明亮清晰。相憶朝一旁家仆點頭示意,便有個守候一旁的奴仆點頭後快速離開。
國曆十三年,國西北千頃邊疆一夜間被蠻夷占領,寒原不見國軍存,唯有血河漂櫓。
萬分火急,即刻派遣鎮國承山將軍並攜石副將與承山將軍長子閻逐奔往西北退敵救國。戰三月,國謹幸複得邊關蒼璃寒原。哀其鎮國承山將軍不幸戰逝於烽火台,舉國哀悼。封其長子閻逐護國蒼狼將,擁兵三萬,承其護國之名,傳其父承山之名,護我星闌大國民興國安。
“護我星闌大國,民興國安……”
躺臥在小榻,閻蘿將手中卷籍擲丟在地,她自言自語:“蒼璃寒原一夜間被占,至今也無事實可證。承山將軍生……生平戰役不下百場,幾番戰勝的寒原邊疆,怎地這次便逝於烽火台了……”
閻蘿叨念著,沉在自己的世界裏。
爹長逝於寒原,是閻蘿心中永遠的痛。她不相信那分明事態不嚴峻的戰役,使閻蘿永遠失去了父親,換來的不再溫雅,冷硬如刀的兄長。
自那戰之後,便是閻蘿再也未出京,讓閻蘿為尋常世家小姐。
可閻蘿怎甘心?
怎甘心不能親臨戰場,斬下敵寇的頭顱!怎甘心餘生昏昏碌碌,年紀輕輕便嫁為俗人婦?
可閻蘿血脈相連的兄長,直言婚事必行!我寧長跪堂前,寧名聲爛,也絕不做那耽於□□的嬌女兒!
相憶不忍,輕言道:“小、小姐,此次戰役,國民皆悲……至少,至少小姐兄長,還……還在呀。”她話盡,咬了咬嘴唇。
閻蘿聞言情緒卻先激動起來,攥緊雙手,“我爹他怎麼可能隻是戰逝!寒原那裏分明!分明……”
分明怎樣?閻蘿不清楚。閻蘿隻有模糊的概念,入骨的疼痛。
不該這樣的。
閻蘿去過那裏的,那裏的風凜冽刺骨,那裏的將士英勇堅毅。閻蘿知曉閻蘿父親武力的高強,蠻夷之族未能有與其一戰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