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頂鶴張口結舌,懷裏的女人麵龐染血,濕發黏在臉側,此時的儀容絕對算不上賞心悅目,但丹頂鶴從沒哪一刻這般激動過。
那雙眼中暗潮洶湧,似蘊著深意,又似琉璃清透無暇,帶著他熟悉的清冷,卻又沉澱了些許陌生,難懂的複雜。
“陸綺雲?”
察覺契約間的感應後,丹頂鶴後知後覺地吐出一口氣,盡管微弱,那的確是屬於陸綺雲的元神。
剛鬆下勁,丹頂鶴念頭一轉,神域處心積慮的陣法不知把陸綺雲的元神弄到哪去了,元神離竅這麼長時間不說,能全須全尾的回來麼?
丹頂鶴又忐忑地低頭看過去,萬一元神缺失,境界大跌事小,腦子受損事大,尊貴如他重明,契約的主人要是成了傻子,他這臉往哪擱?
愣神間,丹頂鶴看到陸綺雲周身忽然縈繞著點點星光,鼻尖撲來一股清淡熟悉的紫薇花香。
陸綺雲緩緩起身,肉身被劍氣殃及的各種傷痕在星光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滿是血汙的臉變得潔白幹淨,長發如瀑地垂在身後,隱約流轉著淡紫流光。
丹頂鶴目瞪口呆,體內亂撞的靈力不知不覺被星光撫平,就連強行破階而不穩的境界也一點一點穩固下來。
這什麼?這麼神奇?
對上陸綺雲漠然的視線,丹頂鶴呼吸一滯,自他接收重明一族的傳承後,陸綺雲對他而言是能交付生死的夥伴,又因為重明與身俱來的驕傲,在契約關係上有些傲慢,發自內心地覺得陸綺雲是他羽翼下的人。
重明從沒低過頭,更從沒臣服過任何人,現在被陸綺雲睥睨深幽的視線一掃,竟有種俯首稱臣的衝動。
那是久居上位之人舉手投足間自然流露的威壓,哪怕鋒芒盡藏,也教人不敢造次。
要不是元神裏有屬於陸綺雲的氣息,丹頂鶴簡直要懷疑殼子裏換了一個人。
陸綺雲張了張嘴,聲音沙啞:“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是夢,又非夢。
意識被吸入靈樹葉子,一葉對應一個世界,每一個小世界都有其界靈,當葉片被黑點汙染,會影響到小世界的界靈,意味著界靈即將壽終正寢。
失去界靈的小世界就像步入遲暮之年的人,無可避免的走向頹敗。
問仙界有成百上千個下界,滄瀾大陸就是其中之一,因為界靈汙染,已經有很多小世界消亡化塵了。
元神在分枝中肆意拉扯,意識被迫延展到極致,她漸漸發覺意念與問仙界所屬下界產生了若有似無的聯係。
在一個魔修橫行的小世界,她看著屍橫遍野,凡人村莊被囚禁為奴,幾個正道宗門實力不敵,一個接一個的滅宗,僅剩的弟子守著斷壁殘垣,滿心憤慨。
界靈所化的那塊玉石暗淡無光,依稀能聽到聲聲無奈悲憫的歎息。
另一個衝突不斷的小世界,幾大宗門乃是不死不休的死敵,不擇手段的搶奪修煉資源,曆練時互相殘殺。
陸綺雲還看到幾個靈氣漸漸稀薄的小世界,有資質修煉的人越來越少。
還有已經徹底凋落的小世界,當界靈湮滅,沒了界靈守護的小世界頂多再延續個百來年,然後就會徹底消亡。
一個又一個界靈在無奈的悲哀中湮滅,偌大的哀傷絕望地承托在她的元神上,席卷而來的情感超過了她所能承受的極限。
每當她覺得元神快要撕裂時,龐大溫和的星光便會給她滋養,經過一次又一次的反複,幾乎摧毀理智,崩潰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