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年,伊春老河口,勝利村。
這個村莊位於西米幹河和烏雲河的交彙處,當地俗稱老河口,村裏人口不多,但距今已經有近500年的曆史。站在村頭高坡上極目遠眺,綿延的興安嶺山巒疊嶂,林莽蒼蒼,雄渾八萬裏的疆域,一片粗獷。
提起老河口,還要上溯到清代康熙年間,那時鄂倫春人長期在這裏遊獵棲息,並負責看守皇家狩獵場,定期為朝廷獵狩貂皮、駝鹿等貢品。
此外,這裏還是遠近聞名的抗聯根據地,大約在1940年前後,東北抗日聯軍的幾位高級將領率抗聯戰士,曾多次由老河口路線往返蘇聯,並在這裏建造密營,多次與日偽軍發生激烈的戰鬥。
初春的清晨,薄霧彌漫,色剛剛蒙蒙亮,村頭牛永貴家裏的煙囪已經開始冒煙,今年五十多歲的老牛正蹲在灶台前燒水,院子裏,牛大嫂正忙著喂豬。
這兩口子是出了名的勤快人,日子雖然一直過的緊巴巴的,卻一直都很樂觀開朗,在村裏村外的名聲都很不錯。
這淩晨,家裏的母豬剛剛下了崽子,一窩二十多個,破了這幾年的記錄咧。
但此時此刻,牛大哥的臉上卻是陰雲密布,他燒了水之後,便卷了一支煙,默默蹲在門口吧嗒吧嗒抽煙,看著婆娘喂豬。
他活了五十多年,有一件心事,也放在心上五十多年,就像一個大疙瘩,難解難開。
越來越亮了,遠處村口的“水泥路”上,影影綽綽的走來了一個人。
別看勝利村窮,這“水泥路”卻是名副其實----每到下雨就連水帶泥,基本上沒有靴子出不了村,外麵人背地裏都管勝利村叫“靴子屯”。
這大清早的,誰能進村?
老牛眼神不大好,探著頭眯眼往外看,一直那人快走到家門口了,他才認出是誰。
一向老實巴交又慢性子的老牛,激靈一下子就跳了起來,滿臉歡喜地迎了過去,一邊還不住地招呼著燒水的牛大嫂。
“老婆子,快來快來,你看看是誰回來了?!”
清晨的陽光下,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正站在老牛家院門口,笑嗬嗬地衝裏麵打招呼。
“老牛大叔,起的這麼早,準是家裏又下豬崽子了吧?”
這年輕人大約二十多歲,相貌端正,眉目清秀,身上穿著一件幹淨的白襯衫,薄霧中的朝陽照在他的身上,整個人仿佛都煥發著朝氣蓬勃的光彩。
牛大嫂也很是熱情,笑著:“可不是麼,家裏下了豬崽子,一窩二十多個呢……對了,曉兵,聽你大學畢業在城裏實習,工作挺忙的,怎麼有空回來了?”
“這不是昨我二叔打電話,家裏有點事,讓我回來一趟。”
“有點事?啥事?我咋沒聽你二叔?”老牛開口問道。
“就是……關於你家裏認證烈屬的事情,二叔,牛爺爺這幾情況不大好,如果這件事再拖下去……”
聽到劉曉兵提起這件事,老牛的臉上再次籠罩了一層愁雲,長長地歎了口氣,然後往屋子裏看了一眼。
他的老父親今年已經八十七歲了,身體一直不好,已是時日無多。醫生過,怕是熬不過今年秋了。
但在老爺子的心裏,始終有一件大的心願,沒有實現。
牛老爺子名叫牛朝東,當年抗聯在老河口一帶駐紮的時候,他還是個孩子,但也沒少跟著鄉親們給抗聯做事。
他常常給村裏人講述給抗聯送鞋的故事,那時候抗聯戰士都在山林裏,條件很苦,連腳上的鞋子都沒有,於是當地老百姓就變著法的給抗聯送鞋。
日偽軍有規定,凡是給抗聯送鞋的,抓住就要被殺頭,老百姓就挎著筐進山,筐裏藏著鞋,腳上也穿著鞋,下山的時候就光著腳下來,把自己的鞋也都留給抗聯戰士。
也有很多人甘願冒著全家被殺頭的危險,加入抗聯隊伍。
牛朝東雖然還,也經常和抗聯戰士們一起套野豬、麅子,往山上送物資送糧食,很多次親眼目睹戰士們奮勇殺敵。
他的大哥牛朝亮,就是那時候加入的抗聯隊伍。
時隔多年他依然記得,大哥加入的是東北抗日聯軍第三軍,軍長就是大名鼎鼎的趙尚誌。
可是後來,隊伍打散了,他大哥也音訊皆無。
有參加過抗聯的人回來,他大哥已經犧牲了。
但也有傳言,他大哥叛變投降了日偽軍,成了漢奸。
如今,已經近一個世紀過去了,他始終對這件事耿耿於懷,因為他了解自己的大哥,那是一位鐵骨錚錚的漢子,絕對不可能叛變的。
但這麼多年以來,他卻無法得知半點關於大哥的消息。
他也曾經很多次去找上級領導,要求認定自己一家是烈屬的事實,然而都因為材料不齊,缺乏證據,苦苦堅持了多年而無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