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覺得輕一點?我已經讓二去煎藥了。等喝了藥,你就會好起來的。”陸景行慢慢放下她,幫她正了正她頸下的枕頭,又心掖了掖被角。這才又轉過身,衝大夫拱了拱手,從袖袋裏取出一些碎銀子:“多謝大夫了。”

陸瀟瀟偏著頭,一聲不吭,看他老成持重與大夫打交道。

送走了大夫,陸景行又絞了一塊冷毛巾,敷在她的額頭。

毛巾甫一接觸到肌膚,她就感到一陣涼意,甚是舒服。

陸瀟瀟心內波濤翻滾:這是真的。

她心裏又喜又酸,半句話也不出來,隻呆呆地任由他擺弄。

大約是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兒,陸景行雙眉輕皺,語帶焦急:“怎麼了?是不是難受得緊?你等一下,我去看藥好了沒有。”

“不是的,哥,我……”見他轉身欲走,陸瀟瀟下意識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你別走。”

不知到哪一句,她的眼淚就自眼眶中流了出來。

這是他們最艱難的時候,也是他們感情最好的時候。兩個不大的孩子,隻能相依為命,再沒有其他依靠。可惜他們後來竟然成了那個樣子……

陸景行停下腳步,低頭看一眼她抓著自己衣袖的手,輕輕點了點頭:“好,我不走。”

他任由她握著衣袖,坐在她床畔,右手手背擦拭著她臉頰的淚珠,聲安慰:“乖,別怕,等會兒喝了藥就能好了。”

陸瀟瀟定定地看著他,盡管困得厲害,卻依然不願意閉眼。但是她到底是抵不過洶湧的困意,意識漸漸模糊。

……

“瀟瀟,醒醒,喝藥了。”

陸瀟瀟緩緩睜開眼睛,望向端著藥碗的兄長。

沒變,還是十四歲的模樣。

“乖,張嘴。”陸景行神情溫和,同以前哄她喝藥時沒什麼分別。

陸瀟瀟乖巧喝下他喂過來的藥,這時她基本已經確定了,老給了她重新來過的機會,她回到了時候。——盡管不知道是什麼緣故。

喝藥的間隙,她細細思忖著往事。目光不經意間落在枕頭上,她心念一動,猛地想起了被她忽略的一件事。

他們兄妹從去年冬開始南逃,還沒進洛陽,盤纏就花光了。可是,現下他們住著環境不錯的客棧,他還有銀錢給她請大夫看病……

她眼皮突突直跳,一種不祥的預感倏地浮上心頭。

一把抓住陸景行的手,陸瀟瀟急問:“哥,看病的錢哪兒來的?”

陸景行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他眼眸低垂,將已經空了的藥碗放到一邊。過了片刻,才道:“這個你不必管,總之我有錢給你看病就是。”

“哥——”陸瀟瀟手上使力,不自覺帶上了哭腔。

陸景行歎一口氣,輕輕拍了拍妹妹的手背以示安撫:“我當了一點東西。”

陸瀟瀟聞言倒抽一口冷氣:果然如此。

她猶帶著一絲僥幸,顫聲問:“你把什麼當了?”

“我的那枚玉戒。”無視妹妹震驚的神色,陸景行繼續道,“不用驚惶。一枚玉戒而已,當就當了,換不少錢呢。過兩等你好了,我給你買新衣裳穿……”

那枚玉戒竟然已經被當掉了?!

陸瀟瀟猛地一窒,許是還病著的緣故,竟覺渾身發冷。上一世的種種走馬燈般從她眼前掠過。

她從就知道陸老四不是自己的親爹。——她是陸老四從育嬰堂裏領回來的。自然,陸景行也不是她的親哥哥,後來才知道,他也不是陸老四的親生兒子。

至於他的身份……

陸瀟瀟睫毛微顫,恍若被驚醒一般,身子前傾扯住陸景行的衣袖,帶著最後一絲希望,掙紮道:“哥哥,我們把玉戒贖回來好不好?”

她清楚地記得,那枚玉戒當掉沒多久就有人找上門來,憑借玉戒斷定了他的身份,也徹底改變了他們兄妹的命運。

她後來不止一次地想,如果沒有這些事情,她就不會雙目失明,他不會幾經生死變成那個樣子,他們也不會漸行漸遠,終至決裂。

老垂憐,讓她重活一世,她不想他們再走上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