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額咳咳………”
無名山穀下的深坑內,焦火遍地,碎石散落,似趴臥內裏的藍衣男子猛地咳出一大口烏黑血液,頭發淩亂衣衫破碎,狼狽的他艱難支著手肘轉過身軀,臉色漲紅憋勁深沉,終是在仰首間又吐了口汙血,氣息奄奄,癱倒喘著。
天色昏沉,點滴雨落,勢漸大。
男子任憑雨水打濕衣衫,臉上血汙與泥痕漸被洗去,雖氣息奄奄但總歸平穩,那緊閉的眼眸忽而睜開,雙眸其一詭異灰暗,複而返常色。
又喘息了好一會兒,男子方才踉蹌起身,走去拾起遺落不遠的佩劍與插入土中的——一把形狀怪異的匕首。他以腋夾劍,將匕首放入儲物戒,旋即捂著手肘,吃痛發勁複位脫臼關節,虛弱低言:
“……前輩……不如咱倆各退一步,你暫且放棄占據我本體,我為您尋具好軀殼,如何?”
此刻,男子識海之中盤坐一位黑衣黑發的窈窕女子,蒙紗黛豔卻煞氣翻騰,女子聲線如鍾,沉穩有力:“靈根殘破,資質低劣,在煉氣初境停留三年不曾突破,所見所識比之凡人不過高出一二,你說要為我尋軀?還是莫要掙紮,束手就擒為好。”
言畢,她掌心輕拍,下方識海頓時浪潮翻湧,卷勢滔天,男子慘叫抱頭,佩劍跌落,人也不管身上傷勢,直直在地上打滾。他嗚咽滾喉,似咆哮道:“——既然如此!那咱便同歸於盡,誰也別想活!”
說罷,他就要自爆丹田,引亂識海,自毀根基,但女子僅是冷眼瞥過身下沸騰海水,掌心一壓,狂暴狀態下的識海驟然平複,再不起一點波瀾,連同男子的丹田,都平靜下來。
男子見狀,頹然落淚。
打又打不過,鬧又鬧不過,幹脆認命了。
“須賀,方才的威脅之言我已記下,待日後你為我尋軀成功,我會殺了你。在此之前,先留你這隻螻蟻一命。”
女子說完收回手掌,默然閉目靜修,她身軀偶有閃爍虛幻之象,乃是元神之體。名為須賀的男子倒在地上休息了一陣方才繼續起身趕路,期間多次在識海中謝過女子暫且不殺之恩,皆無答複,他明白,這種女人想來言出必行,即使自己運氣好,三五年內都未曾尋找到適合她的軀體,恐怕也會選擇殺掉自己,隻要他還是一位修仙者,還在八荒界內,就得接受這樣的命運。
畢竟,從她那根本無法形容的恐怖氣息來看,其本體必然是八荒界內的一方大能,又或是遠古強者,捏死自己就跟踩死一隻螞蟻般簡單。
如此想著,須賀揉了揉臉頰,又抽出伴身三年的佩劍打量細撫,眼眸堅定,似乎做出了未來的某種決定。好一會兒,他才收起佩劍別在腰間,朝著山穀外走去,雨勢似沒有盡頭的路途般持續加大,然身體傷勢不輕,須賀跑不動,修得的走術亦無靈力支撐,殘燈之軀,隻能染冷回村。
其實,須賀到底沒有搞明白,自己是如何在那無名山穀受傷,又如何被這想要強奪其身軀的女子侵入識海,今日所生之事全無頭緒,隻記得昨夜與村裏的李老頭吃酒到半夜,醒來便是如今的狀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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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花村外,須賀望向火光閃爍的木牌坊,呆滯了一瞬,旋即咬牙衝了進去,一股腦地循著記憶中的幾戶人家住所跑去,村內濃煙四溢,草屋燒塌,地上血水留窪,幾具燒焦屍體被壓在塌房門口,那些已經被雨澆滅的焦黑廢墟都在告訴此刻趕來的須賀,他來晚了。
“李老頭——!大鋼柱——!小槐——!小寶——!”
一聲聲近乎竭力的叫喊全無回應,須賀抽出佩劍,極不熟練地揮砍前方攔著他去路的木頭上,到底是修士,木頭應聲斷開,緊接著,一具衣衫已被燒毀半身,麵容灼痕明顯的蒼老屍體安靜地躺在燒塌的屋子旁,須賀呆呆地望著那熟悉邋遢的白發,恍惚地走過去,顫抖地伸出手掌,輕輕抓住蒼老屍體的瘦弱臂膀,終是無聲落淚。
黑衣女子眯眸望著身下原本湛藍的識海迅速變得赤紅,道道殺意似海霧蒸騰凝結實質,仿佛變成地火繚繞著這片空間,此刻,她不宜出手消解須賀心中的殺意,否則適得其反。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石花村經曆了一場慘無人道的屠殺。
許久,渾身濕透的須賀麵無表情,抱起李老頭的屍體離了遠些,就地用劍鞘挖了個坑,將其掩埋,隨後又陸續找到了其餘村民的屍體,一一掩埋立墳。石花村二十幾戶人家,除了須賀這個獨苗修士,無一幸免,全都死在了這場火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