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很冷,而且,格外漫長。
人的記憶有時候是種很模糊的東西,我對時間的概念也有些混亂。
記憶中,後來沒有發生太多的事,又或者,與那段時間的遭遇相比,以前再怎麼無法接受的事情,也顯得不痛不癢。
我和瘋子坐早上七點鍾的航班從內蒙回埁都,空蕩蕩的東山機場,太陽還未升起,飛機在灰褐色的穹下沉睡著,我望著巨大落地窗中的身影,我和瘋子穿著休閑裝,背著雙肩包,帽簷遮住了我的半張臉,剩下的半張臉上遍是胡茬,我想不起來上一次是什麼時候刮過胡子。
背後,時不時有麵容模糊的行人從我們身邊匆匆走過,目光並未在我們身上有所逗留,他們或許是出差,或許是探親。
每個人都在自己短促的人生中庸庸碌碌,他們不知道我和瘋子剛剛九死一生,我也無從分辨他們是不是剛套上襯衫遮住胸口超人標誌的蓋世英雄。
生活,太沉重了,絕大部分人都算不上活得遊刃有餘,想要處理好自己的爛攤子已經很難,更別我這種自己都已經活得滿目瘡痍,還妄圖將戰友擔在肩頭的人。
我想,我大概需要一些休息。
下飛機的時候,我和瘋子被裹挾在人流中,熟練地掏出手機叫車回家,這個動作是本能的,可當我拿起手機的時候,突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一種奇怪的情緒哽在喉嚨裏,呼吸有些艱澀。
我們剛從普通人無法想象的奇怪世界裏回來,然後迅速投入普通人的生活,這種感覺很不真實。
瘋子叫的車很快到了,是一輛經過減速帶時都會發出怪聲的奇瑞,我想嘲笑他走了大運叫到輛碰碰車,可是,記憶中那個西裝筆挺坐在輝騰裏的瘋子在眼前閃現,嘲笑的話不出口。
我又想到,如果是唐克,肯定會大大咧咧沒心沒肺地嘲笑瘋子虎落平陽。
是吧,又想到了唐克,我控製不了自己的思緒,它總是抓著我的手,讓我在無意識的情況下碰觸一些讓我不舒服的記憶。
但是唐克會回來的。
內蒙古高原,來自西伯利亞的寒風打著卷,夥計們一聲聲“唐爺走好”還在我的耳邊回響,唯有不停告訴自己唐克很快就會回來,才能讓我的心情不那麼沉重,畢竟,從現在開始,在這座我生活了二十幾年的熟悉城市,我再也不能隨時隨地打電話給那個我唯一信任的人。
臨別前,我問瘋子要去哪兒,想到他可能還要回到那座廢棄學校的地下室,我有點兒難受,那鬼地方肯定沒有空調和暖氣,我想自己是不是該邀請瘋子跟我走,可是實話我也沒想好自己要去哪兒。
齊名央一去不回,我知道他是假的,可是堂口的夥計們不知道,回來之前,瘋子曾經打聽過埁都的情況,他輕描淡寫地跟我提了一下堂口的事情,沒有的太深,我估計他是擔心我會怕得不敢回去。
人還沒到,其實擔子已經壓在身上了。
其實相比較齊名央那邊的情況,我更怕的是麵對唐克的兄弟,我怕他們盯著我的眼睛,問我,為什麼他們當家的跟著我出門,就這麼一去不回了。
齊不聞啊齊不聞,你要怎麼回答?
瘋子關上車門的時候,讓我好好休息一下,他要處理一些事情,然後我們就出發。
這讓我想到這一次出門前,瘋子也是這樣對我的,那次他和黑墨鏡來茶樓接我,現在黑墨鏡不在了,我不敢想象下一次出門是不是也會有人回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