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應聽他這麼說,正氣不打一處來,但一想到陸釀今天先是救了小白,又在黃粱市上給自己買了不少東西,還沒有多嘴過問符禦的事,便覺得在這裏妥協一回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縮了縮肩膀,以示“勉為其難地同意”。
青蛇夫妻將板車在院內安置好,陸迢將餘下的酒壇搬回酒窖,秀娘便先行回屋,看到屋裏除了自家寶貝兒子之外,還站著一位錦衣華服、容姿端麗的小少年,不由得愣了一下。
但很快,秀娘就展出一張花一樣的笑臉:“呀,釀釀的朋友嗎?”
見陸釀點頭,笑意愈發濃了:“真沒想到,釀釀已經有關係好到可以帶回家的朋友了。”
陸釀是個乖巧孩子。但秀娘一直覺得陸釀著實乖巧過了頭,到了有些寡默的地步。
陸釀幼時,弄堂裏有不少同齡的孩子,大家平日無事便喜歡呼朋喚友地聚在一起玩。起初還有願意來叫一聲陸釀的,全被他冷著一張臉打發了,漸漸地,便沒人願意來找他玩兒了。
陸釀自己樂得清閑,窩在家裏,將書一本接一本地讀。秀娘見此卻忍不住皺眉,總勸他到外麵玩去,卻怎也勸不動,到了十歲的時候,秀娘見他雖依然不喜與人交際,但待人接物相當老成,才不再對此囉嗦,隻是心裏仍惦記著陸釀這淡漠的性子。
各人有各人的性子,不是說這樣便不好,秀娘也沒想過要將陸釀養成一朵交際花,隻是即便不求朋輩成群,但能知心相交的友人,還是有那一個兩個比較好。
特別是到了十多歲,正是心思活絡的年紀,若有不便與父母相談的心事,能和同齡的好友商量,也不至於悶出什麼毛病來。
如今可好,上午帶著朋友逛市街,下午又帶另一個朋友回家做客。陸釀這孩子,莫不是突然開竅了。
陸釀聽秀娘這麼說,隻淡淡笑笑說:“這是班上的同學,在路上救了條小白蛇,念在我與這小蛇是同族,便與我商量可否將它托於我照看。”說著,將捧在懷裏的小白指給秀娘看。
小白懂事地衝著秀娘點點頭,算是打招呼。
準確來說,陸釀所言並非事實,但也大差不差。
景應在一旁,卻是暗自高興起來。陸釀並沒有否認他是他的朋友,這是否意味著,他們的關係,確實更進一步了?但隨即又納悶起來,他為何要為這種小事一個人傻乎乎地高興呢?
此時,從酒窖回來的陸迢也走進了屋,秀娘上前挽住丈夫的手臂,歡天喜地道:“阿迢阿迢,你看,釀釀帶朋友回家了。”
陸迢也先是一愣,隨後,像是被秀娘身上的喜氣給傳染了一樣,彎起了眉眼,順手給了妻子一個熱情的擁抱:“這可真是大事,我得去開一壇女兒紅來。”
陸釀:“???”
陸迢跑去拿酒,秀娘則去了廚房取點心,一時間,屋內又隻剩下陸釀與景應二人。
陸釀的告誡或許根本沒機會派上用場,景應被這對作風浮誇的夫妻搞得不知所措,呆在原地,連家門都還沒來得及報。
“你爹娘,可真是誇——”景應本想將自己的內心所感如實托出,但被陸釀狠狠一盯,立刻改了口,“——風風火火,風風火火呀。”
說著,他向門口邁了一步:“那這小蛇就交由你照顧,我可先走了。”說著便準備溜之大吉。
陸釀一手抓住了他:“我爹娘都已經去準備招待你的東西了,豈能讓他們白跑一趟?”
景應無語凝噎。是因為自己的把柄被抓住了嗎?他總覺得今天的陸釀讓人覺得格外有壓力。
青蛇夫妻雖一個去了酒窖一個去了廚房,卻像約好了一樣一同回了屋。原本氣氛古怪的大堂一下子變得熱鬧起來。
“你倆還小,就先來點酒釀。”秀娘用木勺從瓦罐裏挖出一勺被甜米酒浸透了的糯米,晶瑩的米酒汁滴裏嗒啦跌進碗裏,一邊又對陸迢說,“阿迢,幫我杯裏滿上。”
四隻成套的杯子裏,此時已被酒水酒釀灌得滿滿當當,屋裏的酒香味變得更加濃鬱起來。
景應一開始還有些遲疑,小心翼翼地端著杯子抿了一口。
“好甜。”糯米的甜味已經完全被米酒給浸了出來,甜而不齁,恰到好處,醇厚而絲滑,入口涼,下到胃裏,卻又變得暖呼呼的。景應甚至無端地想:或許瓊脂玉露也不過如此。
青蛇夫妻幾乎是變成了兩朵太陽花,滿麵紅光,笑得比那正午的豔陽還要燦爛。
“好喝吧?”陸迢又給自己滿上一杯酒,在陸釀和景應麵前將杯子微微晃蕩,“待你們長大了,就該嚐嚐咱家的焦清酒,這才是極品。”
“嗯。”景應的小臉紅撲撲的,說的話不知是真心還隻是應和。
“你喜歡甜食?”陸釀突然問道。
景應在那雙淺金色眼睛的逼視之下,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他喜甜,可龍家二老卻不喜,非但不喜,甚至還有些厭惡。
當那些達官貴族殷勤地送來高級甜點,景應表現出心向往之的時候,景老爺總會一臉嫌棄地打開他的手,景夫人不至於如此嚴厲,但也會用對身體不好、吃了影響根基雲雲的理由阻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