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永年,洛花宗弟子,靈脈盡毀,無法修行。
因為突然出現在腦子裏的這些記憶很混亂,且並不是按照真實時間排序的,謝曲要竭盡全力集中精神,才能勉強在一堆零碎的信息中,稍微挑出來點有用的。
因為這些記憶都太細碎了,而且轉瞬即逝。
再說柳雲仙和莊永年這兩人的關係也奇怪,時好時壞的,謝曲在心裏順了順,覺得他倆大致上該是這樣的——起初雙方還能平和相處,但是隨著後來柳雲仙的態度越來越古怪,莊永年就不大理會他了。
所以方才柳雲仙祈求莊永年留在雲仙澤的話,應是莊永年剛被困在這裏不久時,柳雲仙對他說的。
至於桌上那琴,大約就是後來被摔斷的了。
腦子裏驟然被別人記憶填滿的滋味不大好,但那到底隻是別人的記憶,按說影響絕不會這麼大,但誰讓謝曲如今本就是個正失憶著的人,被這麼一通折騰下來,神智都有些恍惚了。
和上回侵入李章的識海不同,這一回,謝曲感覺自己就是完完全全的莊永年。
而莊永年昔日用過的那些苦藥,彈過的那些曲,以及……
謝曲鬼使神差地伸手,撫上身旁那個用了許多安神草藥填充的軟枕。
…
是夜,大雨。
月中仙斷成三截,昔日令眾多修者趨之若鶩的仙琴,如今被棄之如履,孤零零躺在角落,弦斷無聲,靈力散盡,正如他靈脈枯槁,早就已是強弩之末的主人。
“你後悔了是不是?你後悔當年救我是不是?”柳雲仙一改往日卑微模樣,兩眼赤紅,死死壓著身下人,嗚咽著問他:“莊永年,你後悔那時給我飯吃給我衣穿,後悔不遠千裏送我來雲仙澤謀前程,讓這裏的主人收我為徒了,是不是?”
柳雲仙挨得那樣近,幾乎和莊永年鼻尖相抵著,手上力道也大,令謝曲能清楚聽見自己腕骨被擰碎的咯吱聲。
謝曲疼得一彈身。
痛,真是好痛!
怪哉,在這種類似於做夢的混亂記憶之中,他為什麼還能感覺到痛?
而且他現在身處的,難道不是柳雲仙織出來的繭?
既然是在柳雲仙的繭裏,如今這詭異視角又是誰的?難道柳雲仙在織繭時,還能對他的這些“造物”,如此感同身受麼……?
“我覺得這裏麵有蹊蹺。”募的,謝曲想到範昱方才和他說過那話,彈身的動作一僵。然而正當他覺得自己就要摸出點什麼端倪時,好不容易才清晰一會的思緒,就重又被莊永年的記憶擾亂了。
在莊永年的記憶中,柳雲仙狀若瘋癲,這會正死死壓住他不放,翻來覆去問他那些奇怪的問題。
“莊永年,你為什麼要和他對弈,還為他彈奏流水?”
“你討厭我了是不是?”
“你後悔了是不是?想離開我了是不是?”
“我不許,我不許!我就快要做好了!我不許你死,你不可以死!也不可以離開雲仙澤,永遠、永遠都不行!”
然後就是十指交疊,有細碎的啄吻落在眉骨上,再往下變成野獸似的撕咬。手腕那塊的骨頭早就痛麻了,此刻隻好軟軟垂著,連惱怒掙紮也做不到。
“你……別再這麼羞辱我,我是真的不想再活了。”
鮫紗之內,隱隱傳出斷續哭音,細聽卻是柳雲仙的。
折磨人的哭了,被折磨的那個卻還沉靜如水,聲音裏半點情緒都不見。
“柳雲仙,我於你有再造之恩,教你識字,做人,結果你就是這樣報答我的?你看看你現在把我變成了什麼樣子,非人非鬼……一隻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