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小小不再打擾,心裏卻對那個李溪亭有了進一步的認識。她幾乎認定,李溪亭是喜歡春秀的。
紀小小回到前廳,春秀繡著繡活,李溪亭還在寫著帖子,季珩坐在李溪亭旁邊,認認真真地跟他聊著天。
紀小小在季珩旁邊坐下來看著他眼神晶亮,像個孩子一樣分享著自己和春秀小時候的趣事。
“我問過春秀,別人的哥哥都看起來好厲害的樣子,可是我好像什麼也不會。我問她,她會不會很覺得,我不如別人。”
“春秀怎麼說的?”
“春秀說我天天陪著她,她很開心。別人的哥哥隻是嘴上厲害,我是真的厲害。我會做木劍,會劈柴,會磨麵,我不但厲害,還能保護她。她說我是最好的哥哥。”季珩特別驕傲,好像他就是那束光,照著他們庸常生活角落都熠熠生輝。
“還有,有次我不小心把她絆倒了,她整個人撲到了地上,她白白嫩嫩的手掌,蹭破了皮,都滲血了,磕得下巴通紅,她咧著痛嘴,哭得撕心裂肺……”季珩皺著眉,這回憶似乎使他有些愧疚。
“那她打你了嗎?”李溪亭側臉問他,手上仍然寫著請帖。他想一個對孩子極有耐心的長輩,聽季珩絮絮叨叨說著,時不時地回應他一兩句。
“我也希望她打我。可是春秀說,她已經受傷了。她不想她最喜歡的哥哥也受傷。”
“那她很大度。”
“我問春秀,如果我一直這樣,會不會使她也受影響。”
“什麼影響?”
“影響的意思是連累她。”
“你還知道這麼,嗯,深邃的詞。”
“然後呢?”
“她說每個人都有來日,也有歸期。來得晚的人,去得也晚。我隻是比較特別,沒必要因為不一樣而介懷。花開有時,樹繁也有時。”
“你知道什麼意思?”李溪亭停下寫字的手,側臉看向他這個“沒長大”的大舅子。
“不明白。但是好像又有點明白。”
“春秀希望你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
“是這樣嗎?”
“是,我總是能猜到人們心裏想什麼。”
“這麼厲害的嗎?”
“嗯,我還知道。你與我聊春秀,是因為你舍不得她。你覺得她要走了,要離開你了。”李溪亭低頭看帖,嘴角噙著淺笑。他發覺,與季珩的對話,使他不需要費周章去想如何應對,他能三心二意,能隨意應對。
“你真的能知道別人心裏想什麼。小小說春秀要跟你回家。你家裏有灶台嗎?可以做飯嗎?有床有被子嗎?晚上睡覺會不會冷?”季珩一係列問題問得認真,李溪亭也認真答他:“都有,過兩天可以去我家看看。但是,到時候你對我說的話不能對別人說。”
“你和春秀、小小說的一樣。我會記得的。”季珩發覺,小小說的對,他也是他們的一部分,說話都一樣。
春秀在一旁靜靜聽著,實際上,眉目低垂著,錦帕上卻有一點點的濕痕泅開,暈出一朵又一朵深色的花。
他的哥哥,其實是五年前來到她家的,那是她才十歲。這件事,她任何人都沒有告訴。因為那樣出現的季珩,身上背負著什麼,隻有等他恢複正常才能知道。
多年前的夜晚,暴雨如注,爹馱著了一個渾身血汙的人回來,嚇得娘親以為爹惹了什麼事情。
走近一看,血汙之下是一位少年,臉上也全是汙跡。
爹爹說山上砍柴時看到這孩子還在動,不忍見死不救,就馱回來了。
娘親嘴上怪著爹多管閑事,卻還是捧著一盆熱水進來。
時間過去了很久,久到春秀差點忘了。她這個哥哥其實是上天在她十歲時送給她的禮物,她十歲生日時,許了一個願望:她希望有一個哥哥,像梅英的哥哥一樣,能夠保護她。果然,那天晚上之前,就出現在了她麵前。
她把自己許願的事情默默的放在心裏。因為她在十三歲以前,一直認為上天聽到了她的願望,答應了她,送來了一個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