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季風裹挾著熾熱將空氣中最後一絲水汽蒸幹,這是李家坡79年7月初的天氣。

陸紹寬故作淡定的瞥了一眼身旁的慧姨,心裏泛起苦澀。

察覺到了他的眼神,慧姨回過頭來,微微翹起嘴唇,踮著腳伸手像是逗弄寵物一樣摩擦著他的頭茬,繃著臉語氣裏帶著斥責,卻藏不住眼神裏的寵溺和欣喜。

“小惠剛打過電話,約你晚上出去吃飯,不許再放人家鴿子。”

看似商量,可語氣裏卻透著霸道。

“慧姨,我跟陳小姐不合適。”陸紹寬尷尬的揉了揉鼻尖,聳肩無奈的苦笑道:“人家是千金大小姐,我是......”

“你是萬金大少爺。”慧姨狠狠剜了他一眼,還想再嘮叨,卻被天邊傳來的轟鳴聲打斷,忍不住踮起腳望過去,很自然的挽住陸紹寬的手臂,眼神裏透著一股兒子大了,即將拱白菜的喜悅。

感受著手肘上傳來飽滿的觸感,陸紹寬的四肢有些僵硬,無奈的搖搖頭,也順著慧姨的目光望過去。

不過心思卻飛轉著。

他是陸紹寬,也不是陸紹寬,或者說不完全是陸紹寬。

他本是二十一世紀長在紅旗下的文藝工作者,專業非著名演員,要身高有身高,要相貌有相貌,奈何是那種偏向硬朗的風格,是沒get到鮮肉圈粉,流量為王的要點。

十六分之一混血,在主旋律盛行的後世並不吃香,他這個血統並不純正的二鬼子沒能混出四五到六。

演而優則導,深感在演員一途上混不出頭的陸紹寬苦心鑽營,再加上圈內好友的介紹,幾經努力,終於在一個不大不小的劇組混成了執行副導演,雖然幹的也是針頭線腦的零碎活,可總算看到了出路。

誰成想來李家坡為劇組堪景時所乘坐的輪船遭遇風暴,再一睜眼時就變成了此時的陸紹寬。

偏偏還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穿越,詭異的是他用來打發時間的一本書也被帶過來了。

這遭經曆遠不是吊詭二字所能形容。

身旁嬌俏又高貴的慧姨是他死鬼老子的二姨太,今年四十三歲,雖沒有小姑娘的清純俏皮,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間卻流淌著雍容明媚。

時間是公平的,奪走她的青春,卻賦予她成熟的韻味。

李家坡玩具大王的小女兒,也不曉得怎麼被他死鬼老子騙到手,死心塌地的追隨,連他這個便宜兒子,慧姨也是當成親生的養。

他死鬼老子陸繼康也頗為傳奇,官宦之家,名門之後,還是孩童時隨父輩駐守港島,不過那是清朝時的事,隨著一聲槍響,大清被推翻,陸家卻在港島慢慢站穩了腳,而且勢力頗大,最輝煌時就連鬼佬都要給三分薄麵。

隨著老蔣先生南撤,形勢急轉直下。

那時港島湧進不少勢力,群魔亂舞,鬼佬和果黨的某些勢力沆瀣一氣,無情的將他死鬼老子驅逐出境,最終落得個客死異鄉的悲慘下場。

......

轟鳴聲越來越近,震耳欲聾,飛機緩緩的降落在跑道上,逐漸減速,直到穩穩的停住。

六月初接到從港島發來的電報,三叔陸繼祥派人要接他回港島,盡管電報的內容語焉不詳,大概上陸紹寬也能猜到,無非是讓他回去繼承家業。

關於這一點,陸紹寬並沒有和慧姨提及,不過以慧姨的通透,大概上也能猜到,所以才瘋狂到近乎慘無人道的給他介紹各種女孩子,試圖以這種方法把他留在李家坡。

丈夫的遭遇,讓她從心裏不讚同陸紹寬回港島接管陸家的家業,和港島一樣,李家坡也是鬼佬的傳統勢力範圍,身為玩具大王女兒的眼界和閱曆,她曉得陸紹寬如果回到港島將要麵對什麼。

可二十三歲的大小夥子,正是叛逆的時候,連她介紹的女孩子都隱隱抗拒,更不要說用後母的身份去說教,規劃對方的人生。

飛機艙門打開,空乘小姐搖曳著身姿一晃而過,還沒等飛機上的乘客向外走,《南洋商報》和《星洲日報》的記者們扛著長槍短炮一窩蜂的湧過去,堵在舷梯的下端。

從舷梯上走下來一群俊男靚女,他們矜持又熱情地向下揮手。

慧姨微微皺起眉毛,語氣裏透著淡淡的厭惡,試探道:“阿寬?”

愣了好一會,陸紹寬才回過神來,笑道:“慧姨,咱們先等等吧。”

對這些捕風捉影的娛樂記者,慧姨實在沒有太多好感,玩具大王的女兒的身份,再加上頗為叛逆的感情經曆,她早些年沒少受這些人的騷擾。

這夥俊男靚女剛走下舷梯便被記者們團團圍住,七嘴八舌的提問,場麵幾乎失控。

“李導,您執導的影片獲得了那麼多提名,請問您對哪項提名更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