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張家媳婦帶回一大把芍藥花,放在書案上,說:“趁早給人家送過去,別讓人家等得太久了,新鮮著呢。”
宋源明拿著芍藥花聞了聞,笑著說:“好香呀,謝謝大娘。”
張家媳婦笑道:“謝我做什麼?見到人家別忘了說是我采的。”
宋源明說:“不會的,我首先就告訴它這是張大娘一大早采回來的,為了摘這些花她翻了幾座山,過了幾道岡,打濕了幾雙鞋。”
張家媳婦說:“還有我的衣服都被樹枝掛破了,看看我這有頭發,哎呀,披頭散發的,簡直像一個吊死鬼。”
宋源明暗暗發笑,昨天,聽了《采葛》,張家媳婦愣愣地坐了半天,今天竟然注意頭發了。
通過張家媳婦的舉止,我們有幸地發現,文學還有那麼一點點用處,最起碼能在人的身上發出一星半點兒亮光。
吃罷早餐,張家媳婦一出門,宋源明就拿著芍藥花來到湖邊,喊了一聲“靈兒”。
喊聲剛落,隻見湖麵泛起一朵水花,那條鯉魚輕快地遊過來。
宋源明連忙蹲在水邊,將手伸進水裏,鯉魚遊到他的手邊,張嘴輕輕地咬住他的手指。宋源明將編成花環的芍藥花套在鯉魚的脖子上。那鯉魚高興壞了,帶著花環歡快又動,在水中翻滾,跳躍,仿佛在跳舞。
宋源明坐在岸邊,看著它遊泳,忽然,覺得它確實在跳舞,而且跳得那麼優美,那麼忘情。
宋源明從沒有看見過這麼曼妙舞姿,鯉魚在水中舞動著,脖子上戴著鮮豔的芍藥花,水麵波光粼粼,仿佛一道彩虹映在碧波之中,金紅的蓮花在湖中盛開,風吹水鼓,搖曳生姿。
宋源明看得呆了,也不知道這是什麼舞蹈,雖然沒有音樂,但他依舊能感覺到旋律是那麼歡快,明朗,也感覺到鯉魚是那麼高興,心花怒放。
這是一條多麼單純的魚兒呀!宋源明看著它舞動的身軀,不禁熱淚盈眶。他從它的舞蹈裏,能夠感受到它的摯愛,它的熱情。隻可惜它的這份愛,他該怎麼還呢?
宋源明坐在台階上,鯉魚跳罷舞,遊到他的身邊,宋源明伸手摸著它的頭,說:“靈兒,你跳得真好看。”
鯉魚抬起頭,撅起嘴巴,宋源明俯身吻了吻它。它眨動著眼睛,用風腹鰭做出拭淚的樣子。
宋源明明白了,連忙擦掉眼淚,笑道:“靈兒,我這不是傷心,是看見你跳舞,高興的流下的。”
鯉魚張開嘴巴,又發出“吧、吧”的聲音。
宋源明摸了摸鯉魚,說:“靈兒,你怎麼學會跳舞的?隻可惜,我不是一條魚,如果我是一條魚,就能跟你一起跳舞了。”
鯉魚俯下頭,沒入水中,擱在一塊石頭上,一動不動,仿佛陷入沉思。
宋源明說:“靈兒,你是不是也很失落,不過不要緊,我會吹笛啊,明天我把笛帶來,我吹笛,你跳舞好不好?”
鯉魚將頭浮出水麵,點了點頭。
宋源明又摸了摸它的頭,說:“靈兒,真乖,既漂亮又聰明,心腸又是天底下最好的。”
鯉魚高興地搖擺尾巴,嘴巴又輕輕地噙著宋源明的手指,輕輕吮吸著。
宋源明說:“靈兒,你是不是想媽媽了?你的家在哪裏?是不是跟我一樣,是一個沒有家的人?我告訴你,我的家在很遠的地方,哪裏有大海,比這太子湖大無數倍的大海,我很喜歡大海,但是,我又恨它,因為它淹死了我的爸爸媽媽,衝毀了我的家。”
宋源明聲音顫抖起來。鯉魚的腹鰭輕輕的拍了拍宋源明,仿佛在安慰他,嘴裏發出“吧,吧”的聲音,眼睛睜得圓圓的,一副要流淚的樣子。
宋源明拍了拍它的頭,說:“靈兒,你聽得懂我的話?”
鯉魚點了點頭。
宋源明既驚異又欣喜,說:“讓你見笑了,靈兒,男子漢不應該流淚的,可是,我總是忍不住想望海村,想我的父母,還有——想金綾。金綾就是李尚書的小姐,我們從小在望海村長大,我們在一起玩,一起讀書,一起摘野果子吃,她叫我明明哥,我叫她金綾妹妹,我們在一起很快樂。”
鯉魚忽然離開宋源明,潛入水底,不見了。
宋源明怔怔地望著湖麵,好久沒見它出來,喊道:“靈兒,你去哪兒了?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鯉魚忽然浮出來,濺了宋源明一臉水珠。
宋源明說:“靈兒,我的淘氣的靈兒,你可嚇壞我了,我以為你不理我了。”
鯉魚又調皮地甩動尾巴,將水珠濺到宋源明的身上。
宋源明拍了拍鯉魚的頭,說:“靈兒,你知道我現在最高興的是什麼?就是跟你在一起,雖然,我的家沒有了,望海村回不去了,李大人討厭我,可是,我有靈兒,我就高興了,當然,還有張大娘,她是天底下最好的人,這花就是她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