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先生的先生(1 / 3)

一道淡淡的身影緩慢凝實,片刻後,竟然好似原地憑空多出一個人。那人麵容清瘦,臉色泛黃,看上去年紀比季允南略大一些少了寫溫潤,多了些威嚴。

儒家十八書院之一的金山書院院主,季聖第三親傳弟子,蔡舟。

儒家十八書院,是除了聖地山河社稷廟之外的儒學聖地,聖祖開廟,而後續四聖開創的就是書院。如此可見,一院院主,地位之高,怕是僅次於一祖四聖。

季允南沒有看他,繼續看著河流青山道:“蔡兄多年未見,境界已經如此之高,能自由出入季某的方寸界,怕是早已成為書院院主。恭喜恭喜。”

語氣中沒有絲毫的恭喜之意。

能夠沒有季允南這鎮守者同意就自由行走在這勝賀鎮的,隻有玄士中的仙人,或是武夫中的武神。其他無論是何等境界,一律被壓製到四境以下,生殺都在他一念之間。

蔡舟微微一笑,踱步走到他身邊,和他一起看著河山水鳥,沒有接話:“剛剛季兄的授道可謂是精妙絕倫,蔡某佩服佩服。能教導那等資質的小丫頭,是吾輩為人師表的幸運啊,我金山書院怕是都沒出過一個金枝玉葉,季兄真是好福氣。”

“說不定若幹年以後會成就一位女夫子成為第五聖,若是你到時候還沒死,說不定會把蔡兄拍死。”季允南說話沒有了平日裏的和氣溫潤,麵對蔡舟,他明顯是極為排斥。

蔡舟不置可否。

“當年季兄貴為亞聖第七親傳弟子,年紀輕輕天下聞名,被認為最近一千年最有可能三立成就第五聖人的存在,卻一夜之間被欽定為鎮守勝賀鎮十甲子者,從此斷絕仙路,無緣三立成聖。在巔峰時期前途無量之際遭此劫難,囚禁於這小小的天地,無論怎麼說,心中也都會憤懣不平至少百年吧?”蔡舟繞著季允南不斷轉圈,低著頭自顧自說著。

季允南神色平靜,沉默不語。

“你走之後,可知你的先生亞聖是什麼慘況?是了,你不知,那蔡某來告訴你吧。”蔡舟湊上前去,對著季允南耳朵輕聲說道:“最疼愛你的先生,沒有再收第八親傳弟子,也離開了山河社稷廟,現在是否在這座天下也難說。他以前那麼愛詩詞歌賦,你離開之後他再也沒有寫過任何一本書,哪怕一個字一句話。在數十年前,就已經生死未卜,堂堂亞聖的連仙位牌匾,都被文聖和蔡某先生的弟子請出了各地文廟。嘖嘖,沒了香火祭拜,你那可憐的先生,怕是不久之後,連曾經的聖人之軀都會跌落回凡人,也終究隻是一抔土嘍。”

他的神色再也不能平靜。

他的先生,永遠是他的逆鱗。

當年是他的先生陪著他成長到名動一方的實力,是先生給了他三立成聖的信心,那個時候,他驚才絕豔,他的先生也是容光煥發。後來他一夜之間被山河社稷廟欽定為鎮守者,從此被囚禁在這方天地裏,鎮守勝賀鎮,鎮壓山海經,鎮住最後的經墨天下殘餘山海,看似責任很大,實則被永遠限製住了前途,無法施展抱負,無法三立成聖,無法白日飛仙。那一日,他的先生送他遠行千裏,一路無言,還在強顏歡笑。送到勝賀鎮邊界,季允南的先生,堂堂亞聖,在轉身離去的那一刻,仿佛蒼老到了走路都走不動的地步,花白的頭發瞬間全白。

後來,亞聖與文聖季聖鬥法,論道三天三夜,吐血而歸。

後來,季允南就再也沒聽到他先生的消息。

現如今蔡舟的話語,怎能讓他不動怒。怎能不心碎。

一縷殺意在白衣讀書人心頭醞釀。

蔡舟瞥見他細微的變化,心中自然是開懷不已。當年他和季允南一同去拜亞聖為師,但亞聖收了季允南為親傳弟子,他在雪中站了五天,亞聖隻是淡淡的讓他走,心境不契合,不會收他為徒的。

被人抬回去之後,他大病一場,一年之後方才好轉。

那時開始,蔡舟便恨意滔天,對亞聖一脈立誓不共戴天。那時恰好第四聖人季聖剛剛三立成聖登仙不久,正廣招弟子。沒想到他一下就被季聖賞識,成為他的第三親傳弟子。之後的蔡舟,仕途高升到丞相,修為一路破境成仙,雖然並未三立成聖,卻也開創了金山書院,可謂春風得意。

但他心裏一直想報複季允南,報複亞聖。

當年的文脈暗潮洶湧,亞聖因修行傳道太過順利招得妒忌,文聖從一開始就認為亞聖的存在不過是一條偽聖路,而季聖的“存天理滅人欲”思想與亞聖的溫淳儒家大同的思想恰好違背,於是便有了後來文聖季聖排擠亞聖一脈。

就連季允南落魄,也是三脈爭鬥的產物。

對此,季允南沒辦法阻止,亞聖沒辦法阻止,甚至聖祖也沒辦法阻止。

這是思想的爭鳴論道。沒有對錯,隻有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