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楚氏之禍(1 / 2)

最初隻是長安城南一家豆腐坊的小廝開始咳嗽、發燒、頭暈、吐血,然後死在磨盤下。老板自然更關心豆腐,隨便找了一塊草席卷起那小廝就仍到了院牆後的土溝下麵,然後自己挑起豆腐給貴人們的府邸送去。

殺死一個人用刀最快,殺死一城人瘟疫最快。貴人們的府邸隔三差五就要出殯,賤民們的草棚裏用來裹屍體的草席稍不留神就會被偷走。瘟疫爆發後的一個月,天子帶著後宮,百官帶著家眷,浩浩蕩蕩逃往蜀中避禍,留下了帶不走的宮殿,和不想帶走的賤民。不過也好,貴人們一走,賤民們好像成了長安城的主人一樣,想把死人埋在哪裏就埋在哪裏,想去哪家府邸住就去哪家府邸住,賤民們心想:“總歸是活不了幾天了,那就放肆一天是一天。”

長安城很快就屍橫遍野,接著就是臭氣熏天,然後是血水混著糞水流到每一條河裏,河水又被賤民們喝進肚子裏······活下來的和半死不活地賤民們終於開始逃命,然後把瘟疫帶到了九州大地的每一寸土地上,說是人間煉獄並不為過。

貴人們認為瘟疫是天災、是清除賤民最好的武器,而賤民們覺得瘟疫是人禍、是廟堂之上的麵具們無德無能的最好證明。因此,賤民中聰明大膽之人首先把砍柴刀高舉過頭頂,對著蜀中大喊道:“天子無能,貴人們無德。我們世代務農服役,未敢有半點差池,可如今仍落得個家破人亡、朝不保夕。自初起瘟疫至今已兩年有餘,隻見白骨無處安放者愈來愈多,可曾聽到過天子要還朝理政?可曾見到過自蜀中運來的一粒糧米?既然他們不施仁政,那我們又何必再受他統馭?我聞聽暴秦末世有一位陳勝,出身卑賤而稱王,如今天子偏安西蜀而隻顧享樂不思救民於水火,神州大地皆是你我之類,此正是我們趁勢而起之良機。一旦事成,九州之糧米皆盡分與天下百姓共食,若大事不成,你我之賤命也無足惜哉。有願與我共圖大事者,舉起刀斧竹石,與我向南而去。”

之見他站得挺拔,說的激昂,但與他共同舉手之人卻寥寥無幾,賤民們仍然低著頭、拖著身體向東走。片刻之後,他帶著擁護他的八個人堅定地向南而去。此去之後,他不再是他。

正在蜀宮中聽著樂曲、賞著舞蹈、思念著已故之妖妃的天子,被來報內監打斷了思緒,臉上露出不悅:“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

內監慌亂中拜了一拜說:“啟稟天子,前方軍報,反賊已到了漢中,不日將揮兵西進。”

天子聽到兵臨城下的消息已經嚇得不知所措了,連忙喝退了樂師舞女,癱倒在榻前,嘴裏喃喃道:“如何是好?這該如何是到?這該如何是好呀?”幾乎要哭出聲來。

內監裝著膽子壓著嗓子叫道:“天子?天子?”

天子又怕又煩:“哎呀,都什麼時候了,有屁快放。”

內監小心說道:“何不請楚相來朝議事?”

“你是說楚之信?”天子眼前一亮,好像看到了希望。可轉瞬之間目光又黯淡了下去:“楚之信被囚禁已十年有餘,其族人亦被先帝流放至極北苦寒之地——寒澤,生死不明,他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幫我呢。”

“天子忘了嘛,那楚之信可是屢世公侯,號稱滿門忠義之士,當此國難之時,他怎麼會坐視不理呢?”那內監一臉狡猾地說道:“更何況,他的族人雖然在寒澤受苦,可天子仁慈,還是留了他們一條命呀,就衝這個,他也該感恩戴德,幫助您度過此難關呀。”陽光照在那內監的左臉,而其右臉藏在陰影之中,那內監一邊說話一邊陰笑,弓著身子,好像努力地想把自己藏起來,看來更覺陰森可怖。

“對,你說得對,楚卿不會坐視不管的。”天子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你即刻去傳命,召楚之信到長寧殿議事。”

“遵命。”那內監退了出去。

楚之信被關在地下二層,雖然這南流城是天子避禍的地方,可還是仿照長安城的大獄為楚之信打造了這樣一座專用地牢,可見這楚之信在天子心中的分量,據說這也是先帝臨終前反複囑咐的事情······

這裏的入口先是一座石門,石門之後是一條狹窄的通道,通道盡頭是一扇鐵門,鐵門上開著一扇小窗,每日由獄卒將食物送到那小窗之前,楚之信就隻能將手從小窗中伸出取回飯菜,獄卒送飯之時不能說話,一旦被發現有人和楚之信說話,則殺其全家,獄卒們也不想幹這差事,又沒有油水,又陰森可怖,因此經常在楚之信的飯菜裏撒尿泄憤。

石門打開,火把的亮光照到通道盡頭的鐵門上時,鐵門上的小窗後麵隱隱約約站起一人,那內監一抬手,獄卒趕忙上前打開了鐵門,“可是天子有召?”由於終年不見日光,再加上地牢的陰冷,楚之信已經被折磨的不成人樣,可他說話的聲音還是那麼渾厚有力。

“你是如何得知的?”那內監驚訝道。

楚之信不急不緩地說:“我被關十年,不曾有人來過,今天下大亂之時,賈內監怎麼就有閑心來看我這人人唯恐避之不及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