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伸出一根手指在臉頰上劃了兩下,笑著說:“我在想,要是小姐的親事定了的話,正好就應了後麵的兩句: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李新荷難得的臉紅了。不過很快,這一點點輕微的羞澀就變成了濃重的沮喪。
也許別的女孩子想到出嫁這回事兒的時候也會有些忐忑不安,會顧慮夫君是否體貼,公婆是否好相處。但是同樣的事兒放在李新荷身上,她想的最多的卻是自己即將失去的東西:隨意外出的機會、能夠出入酒窖的自由以及……做酒的樂趣。
出嫁這兩個字就像一個符咒,一道遲早會落下的閘門,會隔絕她生命中最純粹的快樂。對她而言,那並不是值得憧憬的一件事。
李新荷忽然覺得這個話題轉移得並不高明,索性也不再繞圈子,直截了當地問道:“呐,青梅,你說說什麼才是最最幸福的感覺?”
青梅歪著腦袋認真地想。
李新荷望著遠處的桃花自言自語:“我得先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感覺,然後才能把它變成可以品嚐到的味道……”
青梅聽到“幸福”兩個字的時候,不知怎麼,最先想到的是小時候一家人圍坐在木桌旁邊吃飯的情形:她的父親眯著眼,端著一隻粗瓷的酒杯小口地抿著廉價的燒酒,下酒菜也許隻有幾粒鹽水花生,可他依然品得津津有味。她的母親坐在木桌的另一側,一邊給她夾菜一邊低聲嗬斥她又掉了飯粒……
不過,李家的太太過世早,若是說這個,李新荷難免會傷心。若是按照奶娘的說法,說女孩子家最大的福氣就是嫁一位好夫婿……可是身邊的人都知道,李新荷對出嫁這回事兒是明顯的反感啊。
青梅開始發愁了,她該怎麼說才好呢?
“還沒想到?”李新荷催促她。
“大概……大概就是有人關心吧。”
李新荷反問她:“就像我哥?”
青梅遲疑了一下,點頭。
“可是……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有哥哥。”李新荷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或者,有的人幹脆就沒有兄弟姐妹啊。”
青梅在自己能想到的幾個答案當中斟酌了一下,選擇了危害最輕的那一個,“嗯,不一定是兄弟姐妹,我覺得應該是自己喜歡的人吧?”
“就像你的小李哥?”李新荷好奇地問。
青梅的臉紅了。
李新荷愈加好奇,“那是……什麼樣的喜歡?”
青梅紅著臉開始冒汗。她跟那位開米糧店的小李哥也隻見過了兩次麵,而且兩次都還是由母親陪著遠遠看的。嚴格地說,她甚至還不認識他,可是他讓人送到青梅家裏去的那些米麵、木炭,替父母親翻修過的屋頂、院牆,卻讓青梅每次想起來的時候,心裏都感到格外的熨帖。
就是這種感覺吧。青梅幾乎可以確定了。但是她不知道該怎麼說才能讓李新荷也明白。正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就聽不遠處的院牆後麵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這簡直就是老天爺放下來給她解圍的啊!
青梅立刻轉過身,伸手一指聲音傳來的方向,壓低了聲音問李新荷:“小姐,你聽,那是什麼聲音?”
李新荷起初以為青梅是在逃避她的問題,可是視線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時,才發現院頭上真有什麼東西晃了兩晃。
李新荷頓時緊張起來,拉著青梅的袖子悄悄說:“趕快喊小岫過來。”
這裏是寺廟,前後左右都是供香客們借住的小院子。清修之地,沒有閑人叨擾,李老爺一家人過來的時候自然也沒有帶那麼多的仆從。李新荷身邊除了青梅,就隻有李明皓的貼身小廝小岫。雖然李新荷也覺得小岫看起來比他們倆個女孩子還要羸弱,但他畢竟是個男人,有他在,好歹也能壯壯膽氣。
青梅猶豫了一下,果斷地拒絕了,“真要是壞人,不等小岫進來壞人先跳進來了。”說著貓著腰竄到院角,拖著掃院子的笤帚就跑了回來。李新荷左右看看,也學著她的樣子抓起台階上藥罐裏的藥杵,不顧上麵還沾著碎草葉子,舉著藥杵就跟青梅一起朝著牆角蹭了過去。
離近了,院牆那邊的聲音聽得越發清楚,那是兩個男人嘀嘀咕咕的說話聲。這下兩個女孩子再沒有半點兒疑慮了,哪個好人會跑到寺廟這種地方爬牆頭偷看別人家的女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