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潔-,表現得既溫柔又大方,既謙和又高貴,既文雅又自然,既尊敬又得體。不亢不卑,有問必答。當然,展翔夫婦避開了所有可能具有"刺激"性的問題。他們談文學、藝術、小說、寫作。展翔夫婦已看過她的《天堂》,不能不承認她有些才華。他們談得很多,潔-淺笑盈盈,聲音清脆悅耳,談吐流暢生動。時間竟不知不覺的度過去了。這是一次非常"成功"的見麵。事後,展翔推翻了自己所有的揣測,納悶的說:“如果這是帝王的時代,我會推測她是個落難公主!"他注視著妻子:“你相信遺傳學嗎?”
“那麼,她一定有對很出色的父母!"展翔深思的說:“她的長相,氣質,才華……都是與生俱來的!她一定有對很出色的父母!憶君,我告訴你。"他沉吟了一會兒。"這孩子真的是個謎!是個耐人尋味的謎!我敢說,她的出身不見得會配不上我們!”
不管展翔夫婦如何去推測潔-的身世之謎,潔-終於通過了展家的"考試",她就像一塊石頭落了地,如釋重負。而展牧原,也開心得像個孩子手舞足蹈,又笑又唱。他不住口的對潔-說:“我告訴你的吧!我父母是天下最偉大最開明的父母!他們一點都沒有刁難你吧!他們現在天天稱讚你!我跟你說,潔-,將來你嫁到我家,一定會被我父母寵壞!我已經有點擔心了,你說不定會把我的地位擠掉呢!”
潔-笑著,笑得那麼開心,那麼喜悅。在她這一生裏,她從沒有如此深刻的體會過"幸福"兩個字。十二月,雖然是冬天,她從不覺得冷,在草原上,在海灘上,在小溪畔,在山頂上,在風中,在雨中,在陽光中,在薄霧中……她讓他拍照,讓他拍了無數無數的照片,每張照片都在笑。
“潔-,我們什麼時候結婚?"十二月底,他問她。
“我不嫁!"她笑著說。
“不嫁?"展牧原對她做鬼臉。"真的不嫁?”
“真的不嫁!”
那是午後,他們正待在潔-的房間裏,因為天氣已經相當冷了,外麵寒風刺骨,天上又下著蒙蒙細雨。而家裏,秦非夫婦都在醫院,兩個孩子被張嫂善意的帶開了。這些日子來,展牧原早已成為家裏的一員,是被全家當成"嬌客"來看待的。室內很溫暖,書桌上有盆洋杜鵑,一年四季裏三季開花,如今正開得花團錦簇,十分熱鬧。而潔-寫了一半的稿子,還攤在桌上。
他們並沒有待在書桌前麵,隻要牧原一來,潔-的文章就寫不下去了。他們並坐在床緣上,牧原的手攀著她的雙肩,強迫她麵對著自己,他的眼睛亮閃閃的盯著她:“我告訴你,我們在春天結婚!”
“不行不行!"她說:“太快了!”
“哈!"他勝利的叫著:“那麼,是嫁了!隻是不要太快!”
她笑起來,搖著頭。
“你這人相當壞,很會布陷阱給人跳!”
他不笑了,正經的看她。
“不反對婚後和我父母一起住嗎?"他征求的問:“如果我們成立小家庭,我父母也不會反對,但是,我畢竟是個獨生子,我怕他們多少會有點感傷和……寂寞。”
她深深看著他,不笑了。
“牧原,"她說:“你真的要娶我?”
他愣了愣。
“到這種時候,你怎麼還問這種問題?"他說:“是怪我沒有向你下跪求婚嗎?我跟你說,我這人從不向人下跪的,男兒膝下有黃金,跪下去未免太沒骨氣了。可是,看樣子,我不跪一下,你心裏就不舒服……"他站起來,作勢要下跪。
她慌忙攔住他,把他推回到床上去。
“不要亂鬧!"她說:“你膝下有黃金,腦上有傲骨,你跪了我會折福。”
“那麼,他繞回主題。你願意和爸媽一起住嗎?我保證,他們會待你很好很好!”
她點了點頭。虔誠而認真的。
“那麼,明年四月結婚,好嗎?”“不行不行,太快了!”
“暑假?"他再問:"拜托,別再拖延了!你暑假再不嫁我,我就去……"他咬牙切齒。
“去追別人嗎?"她問。睜大眼睛。
“去追別人!對!"他點頭。"男子漢大丈夫要有點個性!免得讓你瞧不起我,以為我是沒人要,才這樣纏著你!"他用手指撫摸著她的鼻尖,大話說完了,他立即歎口氣:“不。潔-,如果你明年暑假還不肯結婚,我隻有一條路走。”
“什麼路?”
“等。等。等。等你肯結婚的那一天!”
她深深歎了口氣。
“牧原,"她再說:“你真的要娶我嗎?你不怕我是個謎嗎?你不怕我的出身不配嗎?你不怕我有什麼不能告人的秘密……”
“潔-!"他歎息著喊,擁住她。"我要娶你,要娶你,要娶你,要娶你……“他一連喊出幾十個"要娶你"。"不論你是什麼出身,不論你的謎裏藏著什麼故事!那對我都不重要!重要的隻有我所認識的這個潔。全世界唯一的這一個潔-!”
她長長歎息,把麵孔埋在他肩上。
“天堂。天堂。"她無聲的低語著:“天堂。”
是的,天堂,天堂是透明的,就在手邊,就在眼前,就在頭頂,就在四周,無際而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