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2 / 3)

“如果……"潔-睜大眼睛說:“我把真相告訴他,你認為他的反應會怎樣?”

寶鵑緊閉著嘴,側著頭,嚴肅的沉思了好一會兒。然後抬頭定睛看著潔-,眼裏沒有笑意,沒有溫暖,她冷靜而誠懇的說:“我不敢說他的反應會怎樣,我隻知道,人性都很脆弱、很自私。我和秦非,已經治療了你這麼多年,愛護了你這麼多年,我真不願意別人再來傷害你!”

潔-的臉發白了。

“當他覺得被傷害的時候,就是他在傷害你。"寶鵑透徹的說。"我們這樣分析吧,如果他知道了真相,反應有兩種,一種是他能接受和諒解,一種是他不能接受和諒解。後者必然造成傷害和屈辱,然後你們會分手。前者的可能性也很大,因為他很善良。但,也因為他善良,你的故事,對他是聞所未聞,甚至無法想象的。所以,他會受到打擊。當他受打擊的時候,潔-,你能無動於衷嗎?你不會也跟著受打擊嗎?然後,你辛苦建立的自尊會一一瓦解,傷痛也隨著而來,在這種情緒下,你們還會幸福嗎?”

潔-怔著。

“當然,"寶鵑繼續說:“我們隻是分析給你聽,這是件太嚴重的事,說與不說,決定權仍然在你手裏。我勸你……"她頓了頓。"還是不要太冒險的好!”

“必輸之賭。"潔-喃喃的說。

“不一定,隻是輸麵大。"寶鵑凝視著她。"輸掉一段愛情,事情還小,輸掉你的自尊和自信,事情就大了。如果你一定要告訴他,讓我們來說……”

“不!"她打斷了寶鵑,臉色堅決而蒼白。"這是我的事,是嗎?是我必須自己麵對的事!”

“是。”

“人性真的那麼脆弱嗎?"她低語:“可是,我在最悲慘的時候,遇到了你們,是不是?我看到過'人性'在你們頭頂上發光。而你們卻叫我不要相信人性。”“不要把我們神化。"寶鵑認真的說。"我們隻是幫助你,愛護你,我們並不需要娶你!”

潔-迅速的背轉身子去,避免讓寶鵑看到衝進她眼中的淚水。寶鵑走過來,擁住了她,聲音變得溫柔而親切了,她歎息著說:“我說得很殘忍,但是很真實。潔-,說真的,我和秦非這種人,在這世界上也快要絕跡了。即使我們頭頂上真的發光,你也不要相信,別人頭頂上也會發光。我們不是悲觀,是累積下來的經驗,在醫院裏,我們看得太多太多了!尤其……"她停了下來,第一次欲言又止。

“尤其什麼?"潔-追問。

“那個展牧原!"寶鵑仍然坦白的說了出來。"我雖然隻見了他幾次,已經對他印象深刻。他幾乎是……完美的!所有完美的人!都受不了不完美。正像所有聰明的人,都受不了蠢材一樣!那個展牧原……"她再深吸了口氣,重重的說:“實在是完美無缺的!”

寶鵑放開潔-,走出了房間。

潔-軟軟的,渾身無力的在床上坐了下來,用雙手緊緊的蒙住了自己的臉龐。這天晚上,展牧原和潔-在一家名叫"夢園"的咖啡廳中見麵了。"夢園"就在忠孝東路,和潔-的住處隻有幾步路之遙,是他們經常約會見麵的地方。"夢園"並不僅僅賣咖啡,它也是家小型西餐廳。裝潢得非常雅致,牆上是本色的紅磚,屋頂是大塊的原木,桌子是荷蘭木桌,上麵放著盞"油燈",一切都帶著種原始的歐洲風味。潔-一直很喜歡這家餐廳的氣氛,尤其它很正派,光線柔和而不陰暗,又小巧玲瓏,頗有"家庭"感。

他們坐定了,叫了咖啡。展牧原心中還充滿了興奮,他看著潔-,怎麼看就怎麼順眼。潔-今晚看來特別出色,她淡掃蛾眉,輕點朱唇。穿了件白襯衫,白長褲,白西裝型外套!又是一係列的白!白得那麼亮麗,那麼純潔,那麼高貴!

展牧原又一次發現,白色並不是人人"配"得上的。它太"潔淨"了,隻有更“潔淨"的人,才能配上它。而潔-,多好的名字!人如其名,名如其人。潔-,一條潔白的小船。

潔-坐在那兒,輕輕的轉動著手裏的咖啡杯,她很靜,太安靜了,很久都沒說話。隻有展牧原,一直在說著他對未來的計劃,授課的問題,攝影的問題,家庭的問題……提到家庭,他忽然想了起來:“明天去我家好嗎?我爸和我媽已經想見你都想得快發瘋了!他們說,能把他們的兒子弄得神魂顛倒的女孩一定不平凡,我告訴他們說,不能用'不平凡'三個字來形容你,那實在是貶低了你!你豈止不平凡,你根本就是個奇跡!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第一次見你,就認為你是個'奇跡',不止'奇跡',還有'驚喜',而且……"他笑吟吟的看著她:“你還是本'唐詩'呢!說起唐詩,"他又滔滔不絕的計劃起來:“我想給你拍很多照片,各種各樣的,每一張照片都配一首唐詩,然後出一本攝影專輯。好不好?明天就開始,有的用黑白,有的用彩色,有的在室內打光拍,有的去風景優美的地方拍,例如柳樹下、小河邊、海灘上……對了,拍一張你劃船的,一條白色的小船,你穿著白衣服,打著一把白色的小洋傘,懷裏抱一束白色的小花。題目就叫潔。如何?"他忽然住了口,仔細的盯著她,發現有點不對勁了。"你怎麼不說話?你有心事嗎?你在想什麼?”

她慢慢的停止轉咖啡杯,她的睫毛下垂了幾秒鍾,再抬起來,她的眼光定定的停在他臉上。然後,她費力的咽了一下口水,終於清楚的吐出一句話來:“牧原,今晚是我最後一次見你!”

他在椅子上跳了跳,不信任的看她。

“你說什麼?"他問,眼睛睜得好大好大,嘴微張著,看來有點傻氣,傻得那麼天真,那麼率直。他連掩藏自己的感情都還不會。

“我說,"潔-用力吸氣,瞪著牧原。要"打擊"這樣一個人實在是"殘忍”的,但她卻不能不殘忍。"我要和你分手了,以後,我們再也不見麵了!”

“你在……開玩笑?”

“不!不!"她拚命搖頭。"我是認真的,非常非常認真的。”

她強調著"非常"兩個字。"我們不能再見麵了。今晚,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

他的嘴唇失去了顏色,麵孔發白了。

“我做錯了什麼?"他低問:“不該吻你嗎?不該擁抱你嗎?我冒犯了你嗎?你是神聖而不可侵犯的嗎……”

“不不!別生氣。牧原……”

“我不生氣。"他壓抑著自己。"我隻是不接受!為什麼今晚是最後一次見麵?”

“因為……"她低下頭去,用雙手緊捧著咖啡杯。時序才剛入秋季,她已經覺得發冷了,她讓那熱咖啡溫著自己冰冷的手。"因為……我的未婚夫明天要從美國回來了!我們的'遊戲'應該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