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叔叔,今兒這越凰舟怎麼沒什麼人呢?”
錦衣華服的少年搖著折扇子,吊兒郎當地身後跟著一眾凶神惡煞。
‘飯都沒得吃了,除了你這樣的誰還有閑錢來這花月場尋自在?’
龍舟旁邊的小乞兒翻著白眼,摳腳。
“那不是正好,公子您今天不花一分錢就可以包場莊姑娘了。這些日子不好做,咱們魚龍幫也好省些錢不是?”
少年身後瘦狗一樣的中年人諂媚地笑著道。
“胡說!我何某人何時何地介意過這些身外之物,虎叔叔還不掌嘴。”
錦衣少年笑著拿扇子點了點中年人的黃臉。
那黃臉漢子趕忙點頭哈腰地扇著自己的老臉,四十年的滄桑變賣時一點也不值錢。
華服少年哈哈大笑,不顧身後黃臉漢子臉上的肉痛,隨手就把腰間懸掛的錢囊扔到了小乞兒的缺口瓷兒裏,這準確度乃是小公子從小彈夜明珠練出來的。
小乞兒這才意識到這位“棲梧郡第一大混蛋兼敗家子”何知獵何大公子果然名不虛傳,當下白眼也不翻了,響當當的就是三個大響頭,從撞擊聲來判斷隻賺不虧。
越凰龍舟可算是棲梧當地一流的樂舞團,憑著紅牌越女的輕靈嗓音在這寧水湖四家樂團裏站穩腳跟不算,甚至還後來居上知名度遠超另外三家,這也是為什麼江南道七郡都鬧饑荒風月場客源稀缺,而越凰龍舟濤聲依舊。
“莊姑娘,你說這午燕朝是不是快完了,怎麼我向內跑糧食,太守大人轉手就給我又賣給大魏了?”
龍舟點著犀角香的二樓雅間裏,何知獵獨自啖著荔枝歎氣,以懸梯式架在空中的樓閣上,那位掩映在白紗中的莊姓女子靜靜聆聽。
隱隱可見樓外饑民的哀鳴聲。
“想我堂堂魚龍幫新任幫主,剛想做一番大事,就被李先忠那狗屁昏官敲了悶棍,辛苦的緊啊。”
何知獵伸起懶腰,看那紅潤的氣色可是一點也不似心憂之人。
莊姑娘剛想出言安慰,就聽見細細的呼嚕聲已經響了起來,何知獵的臉埋進盛著金桔的果盤裏。
“公子原自北王家,何需心戀作南臣?”
越女撫琴,一曲和緩的安眠曲悄然響起。
半晌。
何知獵搖頭晃腦地抬起頭吧唧著嘴,道:“今兒這樂師也是沒吃飽飯?怎麼都是姑娘一人彈。”
越女沉默不語,隻是繼續彈奏。
“回公子,樊師傅、龍師傅家裏人都遭了饑荒。”
越女身旁的侍女伏在地上,恭敬地回答。
何知獵啞口無言,隻是摘下脖子上懸著的紫玉塤吹奏起來。
渾厚大氣的低音裏藏著深深的悲愴與幽婉,以至於龍舟停泊的寧水湖邊,盡是這一曲傷感。
要叫別人知道這乃是棲梧第一紈絝的吹弄的話,怕是都要驚歎一番——“這龜孫子還挺會矯情的!”
那何知獵乃是何許人也?
棲梧天橋下說書的每逢初一十五,都要把何大公子的“傲人事跡”編成章回體說上個七天八夜,直說的聽眾恨不得趕緊重新投胎,好去體驗體驗這紈絝的聲色犬馬。
可是單論一般膏粱子弟,這江南道是出了名的皇上鄉,高官王侯是一揪一大堆,但聽眾們的耳朵為嘛就偏偏纏上了這小小魚龍幫何知獵何小公子?
就是一個字,人家“浪”!
別人花錢上窯子,非得找個紅漆欄杆團龍倚門的蜀繡單閣子,好顯擺一下自己的萬貫家財。
何知獵說這俗,於是他就在一樓大門扇那裏跟一群土人嗑瓜子講葷段子,有一回兒某個不認識何大公子的女財主好偏口,偏要與何知獵拉樓上座,何知獵當場掏出幾張千兩慶豐祥銀票砸在那肥婆臉子上,把同桌剛才炫耀自己騎過女人的土人臊得吐血。
棲梧郡好山好水女子更是溫婉巧人,有些官二代便羽扇綸巾,天天守在那甜池橋上,每逢美女就喊上兩句自己花大錢買來的好詩,還真有些人靠這個搶了好多小妾。
何知獵不這麼幹,他明碼標價自己家裏收“詩”,落魄書生萬人空巷轟動一時,都踹了一身鐵打傲骨,煮字去換了趕考盤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