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一場必輸必敗的戰鬥,“山嶺巨人”深深吸了一口氣,“請!”
聽著“山嶺巨人”低沉而有力的聲音,齊烈陽輕輕皺起了眉頭,“何必呢?”
“何以對國家?何以對民族?寧作戰死鬼,不作亡國奴!”
也是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再用語言和周圍的人去交流,“山嶺巨人”的吐字很不清晰,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但是重複著這些不知道在他的內心深處,流淌了多少遍的話,追憶的快樂,沉重的歲月,絕望的徘徊,孤獨的等待,混合著飛蛾撲火般的坦坦蕩蕩,一起在他的身上蒸騰而起,直至混合成一股幾乎可以襲卷曆史的最沉重殺氣。
齊烈陽的臉色沒有變,但是他卻在心裏發出一聲輕歎,眼前的這個男人,已經心存死誌。他們兩個人一旦動手,就必然石破天驚不死不休!不知道為什麼,他對麵前這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男人,有著一種發自內心的敬意,他不想和這個人動手。
望著“山嶺巨人”向前探出的右手,在心裏回味著對方剛剛說出來的那四句話,再斜睨了一眼曹櫻那兩把倒插在附近的武士刀,齊烈陽心裏一動,突然低喝道:“等等,我們是華人!”
感受到對方身上已經積蓄到極限,隨時都會徹底爆發的殺傷猛然一滯,齊烈陽飛快的道:“日本人已經投降,我們打贏了!民國34年八月(1945年8月),日本正式宣布無條件投降,他們已經夾著尾巴,從我們華人的土地上滾蛋了!對了,還有號稱‘華北戰場上的一顆明星’的土肥原賢二,日本戰敗投降後,於1948年,噢,就是民國37年,被遠東軍事法庭判為甲級戰犯,在巢鴨監獄被判絞刑……”
齊烈陽的話隻說了一半,就猛然打住了。因為,兩顆巨大的眼淚,就那樣癡癡從麵前的“山嶺巨人”眼眶裏滑落,兩顆眼淚在他猶如桔皮般粗糙的臉龐上迅速劃過,拉出兩道長長的淚痕,最後撲打在他們腳下厚重的土地上,發出“噗噗”兩聲沉悶的低響。
“我們……贏了?!”
“山嶺巨人”在淚眼模糊中,癡癡盯著麵前的男人,就那樣任由快樂的眼淚,一波接著一波奔湧而出,“我們真的贏了?日本人那麼強,他們有飛機,有大炮,有機槍,而我們,連土槍都不能人手一枝,還有一群漢奸躲在背後捅刀子,就這樣,我們還能打贏?”
聽著“山嶺巨人”泣不成聲的詢問,齊烈陽終於可以確定,眼前這個男人,真的曾經用自己的雙眼,見證了強敵入侵,山河破碎的那段最黑暗曆史。
他剛才低吟出來的那四句話,分明就是抗日名將黃啟東,在徐州會戰時,指揮23師抵擋日本土肥原精銳師團進攻時,頭部中彈仍然命令衛士背著他繼續戰鬥,在臨犧牲前,說出來的最後遺言!
“參謀長,您聽到了嗎?您聽到了嗎?我們贏了,我們打贏了,那個土肥原賢二,已經作為戰犯,被絞死了,您的仇,終於報了,我們國家的恨,終於雪了啊!!!”
臉上的歡笑剛剛毫無保留的綻放,他就雙膝一軟,重重跪在了地上,“參謀長,您為國盡忠,死得光榮!把您的屍體交給野戰醫院的李少甫院長後,卑職就用您送我的那把大刀,剁了十七個小鬼子的腦袋,最後是被炮彈震暈了,才成了小鬼子的俘虜。不管小鬼子怎麼折騰,卑職連哼都沒有哼一聲,卑職沒有給您丟臉!!!”
在這個時候,這個身高超過三米的龐然大物,當真是又哭又笑騎馬上吊,他明明哭得泣不成聲,燦爛的笑容,無悔而驕傲的笑容,卻同時在他的臉上綻放。
齊烈陽默不作聲的走過去,他用盡量輕柔的動作,抓起“山嶺巨人”的右腕,慢慢解開了他右腕上,那層層纏繞的獸皮,最後露出了他比正常人至少粗壯兩倍的手腕。一道猶如刀砍,深深陷落,看起來觸目驚心的印跡,直接暴露在齊烈陽的麵前。
在“山嶺巨人”的手腕上,赫然戴著一個兩厘米寬的金屬環,這個金屬環的直徑,和正常人的手腕幾乎等同,手環太細,手腕太粗,現在它已經生生嵌入“山嶺巨人”的手腕肌肉裏,除非是把右手齊腕砍下來,否則這一輩子,再也不可能把它摘下來。
齊烈陽舉起自己的左手,當著“山嶺巨人”的麵,他緩緩摘掉了自己左手上的護腕,一枚通體用白金打造,上麵還鑲嵌了七枚材質各異,棱形“寶石”的手鐲,在瞬間映亮了“山嶺巨人”的雙眼。
他們手腕上戴的手鐲,無論是材質還是樣式,竟然一模一樣!
“這是我一個朋友,他爺爺留下的唯一遺物,他姓雷。”
“山嶺巨人”脫口道:“雷立武?”
齊烈陽臉上露出了傾聽的神色,旋即用力一點頭,“對,沒錯,他能同時甩出三把飛刀,所以還有一個綽號,叫雷三刀!”
“山嶺巨人”臉上所有的懷疑神色盡去,他剛剛對著齊烈陽露出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突然又露出驚訝的神色,“等等,你說雷老三有孫子了,還和你是朋友,現在是什麼年月了?”
徐州會戰,23師參謀長黃啟東死於1938年,換句話來說,眼前的“山嶺巨人”,也是在那一年被俘虜。齊烈陽在心裏計算了一下時間,低聲道:“您從被俘虜到現在,已經整整過去七十二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