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婦門前是非多,你爹走了,我也不好老去你家,你娘性子不愛求人,我今早上打聽,才知道你娘過的有多苦。唉……”樓明一邊走一邊唏噓道,“我修文兄弟是個好人,可惜了……”
樓明是個莊稼人,大約不會將那些文縐縐的大道理,但對寧清漓卻態度十分和藹慈愛。
他一邊走一邊追憶著昔日與寧秀才的友誼,無外乎一起吃飯一起喝酒,聽寧秀才講大道理,最後總結起來便是:“你爹是個大好人啊,可惜好人不長命……”
一邊說著,樓明又重重歎了口氣。
樓崗村和永寧村隔了一座山,直走到快入夜,三人才進了村。
樓崗村與永寧村差不多,攏共也就百來戶人家,隻村子周圍山林眾多,雖多野獸,卻也因此能吃上肉,是以男人們長得比永寧村的結識一些。
前朝時,據說還曾出過一個將軍。
寧清漓跟著樓明父子到了院門外,樓明咚咚敲著大門,沒一會兒便聽裏頭門栓動了動,大門打開,一個男孩站在門後喊道:“阿娘,爹和大哥回來了!”
那男孩瞧著也不過十歲左右的模樣,樣貌卻生的極好,與哥哥父親皆不相同,一雙眼睛閃閃發光,他痞裏痞氣得靠在門框子上,看著坐在板車上的寧清漓道:“爹,那就是我媳婦兒?”
樓明一個巴掌呼在他頭上,哼道:“竟想著媳婦!雞圈怎麼還沒修好?”
男孩嗷嗚一聲捂著頭,咬牙道:“馬上修,馬上修!”
下一刻,隻聽屋裏一個中氣十足的女人喊道:“你那個挨千刀的,把拖油瓶接回來了?”
樓明聽到婆娘的聲音,頓時氣勢慫了三分,哎哎得進了屋道:“別那麼大聲,小心嚇著丫頭。”
隻聽屋裏頭哐哐響,寧清漓些微怔忪。
樓阿大瞧著她,咧嘴笑道:“妹妹別怕,俺娘那人看著凶,待人卻是極好。”
寧清漓不吭聲。
沒一會兒,屋裏又跑出一個小丫頭來,瞧著和寧清漓差不多大,也是枯黃的頭發,瘦瘦的,她興奮地衝過來上下打量著寧清漓,笑道:“這就是老二媳婦兒?長得真漂亮。”
屋裏傳來叫罵聲:“呸!黑燈瞎火的,能看著個啥?”
“妹妹,咱先洗洗吃飯去。”樓三丫不理會屋裏,笑嘻嘻地說著,拉起寧清漓的手,到水缸邊舀了一勺水。
寧清漓洗了手和臉,才跟著樓三丫進屋。
隻見堂屋裏已擺了兩個菜,一葷一素,並一大盆饅頭。
劉氏叉腰站在飯桌旁,瞧著寧清漓,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卻還是轉身進屋點了燈。
寧清漓坐在座位上,瞧著難得的葷腥,隻覺得腹中咕嚕咕嚕餓的厲害。
這兩日她隻吃過麵餅,還是頭一次見著肉呢。
樓家的房子比寧二叔的還要差些,三間房都是泥糊的,家中幾乎沒什麼家具,一張飯桌勉強能擠開這六口人。
樓明瞧著飯桌上的雞,知是婆娘為了寧清漓專門殺得,不禁嗬嗬一笑,夾了一筷子雞腿塞在她碗裏道:“媳婦操持家務,先吃個雞腿補補。”
樓明媳婦劉氏哼了一聲。
“再給寧丫夾一個,小孩子長身體,得好好補補。”樓明笑眯眯道。
寧清漓急忙道謝。
隨後,樓明又夾了個雞翅給自己閨女,朝她使了個眼色:“咱家三丫頭也吃。”
樓三丫脆生生應下,高興地不得了,極有眼力界兒的說了幾個笑話,終於惹得劉氏麵上有了笑容,一頓飯漸漸吃的其樂融融。
這一日,因天色太晚,吃過飯,樓家便熄燈睡下了。
寧清漓自然是跟樓三丫睡一張床。
兩個小女孩擠在一起,樓三丫興奮地說著悄悄話。
“家裏可算有個女孩兒了,我是樓崗村的頭兒,你跟著我,沒人敢欺負你!”
寧清漓看著樓三丫興致勃勃的樣子,不禁微微一笑。
待到後半夜,永寧村的女鬼穿牆而入,站在窗外看著寧清漓。
寧清漓似有所感,悄悄下床,走進院子裏。
“男的被嚇死了,女的瘋了。”女鬼幽幽歎了口氣,“兩個小的連夜把我的東西還回去了,回去的路上不小心摔了跤,摔得頭破血流的,隻怕也得養一陣子。”
寧清漓機械地聽著,默默“哦”了一聲。
女鬼道:“我走了秀才閨女,這是家實誠人,以後好好過日子吧。”
寧清漓應了一聲,麵上神色不變,這結果與她所料不差。寧二叔一家刻薄寡嫂,謀害侄子,便是她不出手,早晚也會有報應。
修者本就講究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寧清漓昔日能坐到仙尊之位,靠的也不會是教化。
女鬼飄走了,寧清漓卻沒走,她坐在小院子裏,瞧著頭頂上月色皎潔,心中卻有種說不出的空落落。
浮山劍宗的仙尊寧清漓身死道消,而現在,她坐在農家小院子裏,隻是一個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