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是從屋子外麵傳來,隨後那門簾就被掀開,六七人魚貫而入,為首的是一名拄著拐杖的中年男子。
此人有些瘦削,但雙目有神,行走間那拐杖在地上啪嗒、啪嗒的碰撞,顯得密集而有規律,讓人一聽,不由自主的就將注意力集中過去。
“原來是黃先生!”
這屋中的人一見此人,便就紛紛離席,對著來人行禮。
“黃先生這個時候過來,必然是有事情要教我等。”
那黃先生則擺擺手道:“幾位客氣了,黃某這次是聽呂員外提起了定國侯東行之事,方才趕來的。”在他說話的時候,其人身邊又走出一人。
這人年齡約莫五十歲,頭發半白,身子佝僂,看上去就如同一名小老頭一樣,但隻要是澤州之人,如今就沒有不認識這名小老頭的。
此人名為呂進,同那雷遠等人一樣,也是澤州四大商賈之一,而且堪稱是四家之首,無論是財富還是權勢,都超越其他三家,而且其家中祖上,也曾有過鼎盛之時,曾是世家之一,可惜中途家道中落。
但眼看呂家行將隕落,卻有別開生麵之人,轉而經商,打下基礎,隨後又有幾名英傑接連誕生,再次在科舉上有所作為,雖不見代代進士,但可以維持呂家在官麵上的勢力,以官而護商。
便是如今,這呂老頭的一名兒子和兩名孫子,也都是有功名在身,那最出息的孫子,更是在河北道為官。
實際上,這澤州的四大商賈之所以能與天罡地煞賊搭上線,正是由呂老頭的這個兒子在其中牽線搭橋,而論及親疏遠近,這呂家與反軍的關係也要比其他三家近的多。
若非是呂老頭考慮到安全因素,斷然是不會引薦其他家加入進來,分薄利潤的——
如果隻有呂家從事與反軍的走私,這其實風險是很大的,因為利益驅使之下,得不到利益的其他商賈,會為此付出一切代價,報官舉報也在所不惜。
正是基於這樣的考慮,呂老頭才在呂家內部力排眾議,引入其他三家共同參與。
如此一來,對於利益的保護,又使得其他三家與呂家一同努力,利用各種渠道和手段,將這個消息盡可能的掩蓋,並且不斷增大這條商路的規模。
隻是,凡事都有兩麵性,有利必有弊,在呂老頭原本的計劃中,他們與反軍的合作持續時間不會太長,一旦賺夠了,立刻就會收手——畢竟,隨著大瑞境內的局勢變化,就算是最悲觀的人,也不認為憑借著齊魯與河北的幾隻山賊、響馬,就能威脅到整個王朝的安危。
草原人、白蓮教都沒有做到的事情,這麼幾支隊伍又能如何?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邏輯,除非能未卜先知,否則任何身在局中的人,都不會認為一個龐大的帝國,會轟然倒塌。
隻不過,上船容易,下船難,呂老頭他們有自己的考量,可反軍方麵也不是傻子,自有辦法拿捏對方,經過一係列的勾心鬥角,更是掌握了呂家等商賈的不少把柄,以此為要挾。
於是,這種奇異的合作方式,就在雙方的博弈中不斷延續,按照正常的軌跡,要直到一方獲得足夠的籌碼,或者一方從物質上被徹底消滅,才能結束對弈。
但中途殺出一個邱言,挾著過往諸多殺跡,不要說是澤州的商賈,就算是那天罡地煞賊本身,都很是擔憂——最近的一段時間裏,他們正是被與邱言有著千絲萬縷淵源聯係的新軍一連擊敗,一退再退。
剛剛起兵之時,這天罡地煞賊的準備也算充分,更有那河北道中與之相應的賊寇,雙方一拍即合,這掌控的土地,更是急速膨脹。
這北方從前受到天災影響,又時常有草原人寇關進來打草穀,所以人口比之江南算不上多,許多的官道和設施更是損毀大半。
更不要說,為了防範邊患,這北邊的一線更是遍布了軍鎮,其中多是百戰之兵,所以在這個地方造反,從來就不是容易的事。
天罡地煞賊若非是看出了形勢,知道此時不搏,日後就再無機會了的話,恐怕也不會輕易舉起反旗。
即便如此,這還是在那武四平帶著兵馬,再次出關之後,才敢暴起,這也是草原上還有零星的反抗,能牽扯邊軍注意,才讓山寨中人想要速戰速決,打一個時間差。
可現實卻很殘酷,邊軍沒有動靜,可從關中開拔過來的新軍,卻一下子將他們打蒙了,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逼得他們不得不利用戰場之外的因素,想辦法擺脫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