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丸國昭康三十二年秋,暨天臨教一年一度拜典期。
芙蓉鎮邊陲彈丸之地,烈日當空,鳥獸綠遮憩身,鎮民或搖扇乘涼,或遊水消暑。那道上青磚映得人眼都難睜,直教尋常商賈既不得生意做,還磨得性子焦躁。大暑日裏,隻有日落西山後,這鎮上才消得多人走動。
狄野眼見著狄秋過了二十歲的生辰,給配了一匹良駒,整冠束發、環佩係帶後,越發一副成人模樣。午後,狄野喊來狄秋,囑咐道:“既然你已經成年,今年這拜典就由你去了。”
狄秋道:“父親,早間那封遞來的帖子講的便是拜典的事嗎?”
“不錯,正是天臨教派下的帖子。”
狄秋聽罷,連忙應承道:“既是這樣,父親這般卻放心交托給我吧。”
一旁的母親梁玉舟卻是不放心:“孩子才值弱冠,你由他一人去卻還是……”
狄野道:“男子漢大丈夫自當多多曆練,當年我在這般年紀也已經是獨自去拜典了,我既然做得到,那秋兒自然也做得到。”
“可是……”梁玉舟還要再說間,卻聽狄秋搶道:“母親不用擔心,這拜典往年與父親去過,大小流程我都記在心上,此行定不成問題。”
見狄秋胸有成竹,梁玉舟自然也不便多說什麼掃了他的興致。於是,親自讓人備了水囊與馬匹。臨行之前卻仍是喋喋不休,叫狄秋路上千萬小心。
狄秋道:“母親多慮了,這一路上都是相熟的去處,出不了什麼差錯。”
他卻不知梁玉舟擔憂的不是這些,卻是兒子年輕氣盛,性子張揚,便是事情不找與他,他也要主動去找事來。
狄秋告別雙親,一人一騎上路。這大暑天下,行越快便越少受這烈日折磨。狄秋畢竟年紀輕不曉得這遠行的講究,一個勁地揮鞭催趕,卻是馬匹先受不住折騰了。數十裏的路程,馬兒卻是歇了好幾遭。路上又尋不到水源,隻得把自個兒水囊裏的水分了給馬喝。一來二去,倒是自己沒了水。
坐騎越跑越慢,這樣曬下去非得中暑不可。狄秋隻好下馬牽行,沿著樹林邊走。卻不料那馬卻不住地去啃食地上的青草,怎麼催也催不動了。他這才知道,這馬是渴急了,隻好吃這草來解渴。
“嘿嘿,我便這麼說吧,這天臨教和神臨教,哪個在前哪個在後呢?”
正在狄秋焦急之際,忽聽得林子裏有人聲傳來。細辨之下,認出是個上了年齡的男子。正疑慮間,又接著聽到一陣喧嘩,這林中似還有不少人在。狄秋急忙深入林中想瞧個仔細,卻不料剛走了幾步便見到一張熟麵孔。
“狄秋,怎麼是你?”麵前一個與狄秋年紀相仿的方臉闊耳的男人驚道。
“馬進?”狄秋道,“你這是在做什麼?”
麵前正是鎮上的尖字號鹽商馬識之子馬進,往日也在鎮上消遣處打過幾個照麵。這行商問賈的人個個利字當頭,難喻於義氣。狄家世代以忠義為立家之本,這狄秋自然瞧不起這信馬的一家。
眼前馬進卻也不正麵答話,隻是說:“你自己瞧瞧便知道了。”說罷站到了一邊。
隻見眼前圍著一群衣服華貴的少年,看著模樣皆是這芙蓉鎮上的名流子弟。中間卻站著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的老乞兒。
隻聽一少年說道:“那自然是天臨教了,神臨教本是魔教,取了個和天臨教相近的名字,就想冒稱正教,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好一個眾所周知……隻可惜。”乞兒撓了撓頭發,掐死指間抓下的一隻虱子,話語間盡是不屑“你們這些個小輩還忒稚嫩了些,這話也就你們這些黃口小兒才說得出口。”
“放屁!”馬進聽罷憤懣交進,“你說就是了,若能讓大夥兒挑不出刺來,又怕說出來與大家知道嗎?”身旁幾人聽完也都附和起來。
老乞丐幹笑兩聲:“我便說我是如何得知的,你也定是不信,何必追問呢?”
乞兒環顧四周,這幾個青年已經和他爭辯了半天,知道他們信教甚篤,再說下去也是無補於事。
眾人已經在這裏耽了許久,有人早就耐不住性子,此時已然喝罵道:“這天臨教已經立教千年,你說我們稚嫩,你這老東西至多也就比我們多見的二三十年的光景,又有什麼資格談論千年以前的事情?”
“就是就是,你這話說得毫無道理!”
老乞兒隻是默不答話,一個勁地搖頭:“現下這年頭,不就是口袋裏的銀子越重,這口裏說的話也重了嗎?我老乞兒的話,又值當些什麼呢?”末了,竟徑自回頭要走。
眾人聽罷這話先是一愣,但一看這乞丐要走,趕忙上去攔住他的去路:“怎麼說走就走,話還沒說明白呢?”
那老乞兒哼了一聲:“我說不贏你們,難不成還不讓走嗎?”
站在一旁觀望許久的馬進,見眼前這老乞丐老氣橫秋的模樣心下甚是不快,他平素就是性情火烈的人,當即就要上前揪住他的衣襟往他的鼻梁上好好揍上幾拳。
“馬進,我們要以理服人才是,你這動手可就不對了,”狄秋見馬進要動粗,急忙勸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