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年,春。
越國京都,上京城內的長寧巷;淩晨五點多,天已經開始變灰了,霧氣彌漫。雖說已經是早春,不見寒涼,無半點春寒料峭,隻是也不見絲毫草長鶯飛、綠肥紅瘦罷了。
老酒是個住在長寧巷內的老人了,今個兒正是二月初二,他與老伴趕了大早準備茶果。東越國作為青龍屬國,國人自然是無比看重龍抬頭這個傳統節日,既有象征意義也是曆史文化嘛!如今四國紛爭不斷,龍能抬頭自然極好。
暖契是二月初二一個極重要的習俗,東越位置偏北,論六畜興旺不如更北邊的北落國,論五穀豐登不如煙雨安南,論物產豐富不如西邊的蠻子。但要是論人才輩出其餘三國捆在一塊也不見的能跟上東越國的份量。越人靈秀,天下皆知。老人們覺得,如此多的人傑跟暖契大有關係。故而每年二月初二這一天都要準備各種茶果趕個大早去應運。好些靈巧婦人更是徹夜未眠施展手段弄些膳食。
老酒有些埋怨自己和老伴手腳不夠利索,眼看著帝龍台那邊已經供香緲落,甚至第一聲花炮已經點響了,自己家的七寶果盒還未收拾完整。老酒是個酒館老板,也是長寧巷內知名的酒鬼。鄰居時常笑言,若不是有個厲害婆娘,怕是酒席也支不起來啊。
老酒看著在廚堂忙碌的身影,不禁有些笑意,眼看手上的活計已經忙完了,幹脆隨手從堂簾邊上拎出一杆黃竹水煙筒,悄悄走到門口,蹲在地上一邊看著半亮雲天一邊卷起煙絲,回憶起年輕時與自己婆娘相見的點滴,時間啊,不慢待於我啊。
“大叔~”一個有些稚嫩的嗓音突兀響起。
老酒有些意外,抬頭看去,霧略微散去,一個慢慢踱步的年輕身影緩緩到了跟前。雲煙散去,如謫仙人走出畫卷,樣子溫和玉秀,竟隻比自家婆娘年輕時遜色幾分。
“年輕人怎麼起的~”
又忽然想到什麼,老酒眉眼如春換了話頭:“小先生這是要參加春闈公試吧,京試前些天放了榜,如今是公試了,不知是文試還是武試呢”
“讀的聖賢書”年輕人也輕輕開始笑了起來
“厲害的厲害的,比我們那傻孩子要年輕些,已經是三甲士子了”老酒不禁有幾分我越人果然秀甲天下的感慨。都是做學問的人啊
下往巷子深處看一眼,更笑意盈盈,犯了幾分老人毛病道:“你知道我們長寧巷最出名的是什麼嗎?”
少年人跟著往巷深處看去,自豪道:“怕也是四國最出名”
老酒哈哈大笑,聰明的聰明的:“越人秀甲天下,顧家龍甲軍則秀甲軍帳,獨占天下兵戈五分鋒芒。四國紛爭,越人安居樂業,全是顧家們的滿腔銳氣灑滿戰場啊,要念好”
少年人眼神溫和道:“都念好的”
老酒夫人早早備齊了物件,跨在後麵笑眯眯盯著一老一笑在這談笑風生,她對如今生活滿意,半點不介意帝龍台的頭等香,還圖什麼呢。如今世道不算頂好,但人間處處皆聞春風,也可沐春雨。
老酒注意到了夫人,笑道:“咋個不提我一句,天色亮了還要趕回來備席的,備了顧家的茶果沒?”
婦人瞪眼道:“自然備好,年年都是兩份,顧七出城時可是拜托過街坊們的,顧家九子,如今隻有九公爺未及冠、不從軍,在家讀書,小公爺不咋懂俗禮,我們幫襯著拜一拜的,可沒誰望的”
少年人隻覺得眼角有些溫熱,忙作揖道:“大叔大嬸你們忙,小子這也該趕路了”
目睹老兩口逐漸消失霧中,少年人又開始往深處踱步:“三分春色兩分行人匆匆,添上一分霧雨,人間,景色宜人,是嗎?”
老酒夫妻離開後,長寧巷內已近無人,一片空寧。這少年似乎是在喃喃自語。
“蕭某生平幸遇三杯酒好,一朵花新,說好不好,說壞,也說不上”看似空寂的巷子深處偏偏有個粗曠的聲音接上了少年人的話頭。一個高壯身影自轉角行出,手持酒壺,作喝酒狀。
“蕭老大生平不近聖賢書,今天借九公爺學問也來舞文弄墨了,嗬嗬”一個脆生生嗓音自西邊響起。一個身穿綠衣的女子撐傘而出。
“伊人,東越國號稱天下文宗,四國科舉功名份量最足的地方,莫說蕭老大這樣的家主文風,就是我這閑散乞丐來到這裏也要學一下孔孟之道,陸王風骨”一名乞丐好像憑空出現,又似早早臥睡牆角。
那女子聽她一語道破在場四人身份不禁有些惱怒,那大漢倒是無所謂的樣子。少年人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剛出府門,就有人找上門了。
“幾位似乎並不是來找在下討論學問的?”
那乞丐嘻嘻笑道:“一門九麟子,那是個頂個的學問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