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晌午最熱的時候,沈崖香背了個背簍,裝了一竹筒水,鎖了門,就疾步朝村口走去。

小安屯幹旱缺水,土地貧瘠,三麵都是光禿禿的山,那山上不說寸草不生吧,也沒好多少,隻零星可見幾叢駱駝刺和芨芨草。

這半年她已經將這附近的山頭翻了一遍,可尋得的藥材實在少得可憐。

沈崖香心裏早盤算過了,照這個速度,要攢齊三兩銀子的路費回永寧去,怕是得兩年,太費時間了。

可在想到其他辦法之前,尋藥材這個活計還是得繼續做下去。

眼下這個時節,也就是村口那兩排鑽天楊上的蟬脫還能夠賣些錢,她已經一連尋了幾天了,今天如果順利的話,應該能夠湊夠兩斤了,能值個一錢銀子。

村子不大,這個鍾點路上也沒有人走動,一路沒碰見人,清清靜靜的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出村的小路被陽光烤得幹裂發白,看久點兒眼睛都刺得慌,她微眯著眼睛,仰頭看向樹上,又側耳聽了聽蟬鳴聲,緩緩籲了一口氣,活動了一下胳膊腿,挽起袖子往樹上爬。

鑽天楊這種樹卻並不好爬,小安屯的這幾棵鑽天楊長得並不粗壯,離地五六丈都沒有枝椏,光禿禿的,而樹上端雖然枝葉豐茂,但側枝又極細,勉強隻能踩在枝椏和樹幹連接處借力。

摘蟬脫也是個精細活兒,直接拿樹枝戳下來還不行,這玩意兒太容易碎了,而碎了缺了,藥鋪收的時候就會降價,等搜尋完兩棵樹,沈崖香已經渾身是汗,連麻布短衫的後背都被汗水沁濕了。

她打算尋完第四棵樹就歇口氣,哪知道正要摘一個蟬脫,樹枝猛地晃動了起來。

她的身子晃了晃,險些掉下去,好容易抱住樹幹穩住了,那蟬脫卻碎成渣掉地上去了,她暗咒了一聲,低頭往下看。

樹下不知何時站了個男人,身板結實,馬臉歪嘴,下巴上生了個蒼蠅大的黑痦子,正野狗似的抱著樹幹仰著頭笑:

“我說這樹怎麼無風亂搖,還以為是哪裏的野鴛鴦在玩花樣,原來是沈家妹子。”

沈崖香眉頭微顰,忍著心頭火本不欲搭理他,哪知這無賴漢還越發來勁,一個勁的拿腿在樹上廝摩,嘴上更不幹淨了:“妹子才回來不久,怕是還不認識我,說起來咱們也是沾親的,我是你姥姥家隔壁胡娘子的表兄,你叫我三哥就行。”

“妹子也有十七了吧,老姑娘了,你說你這個身份吧也真是,聽說你老子娘為了你的婚事還挺發愁的,說什麼高不成低不就,你雖然養在那有錢人家,但到底是個假千金,享了人家十多年的福也夠本了,這被拆穿了換回來了,還是得認命,戲文裏怎麼說的,別心比天高,一不小心弄得命比紙薄!”

“你三哥我呢,正好就配那高不成低不就的,不信你去打聽打聽,這十裏八鄉就沒有人敢不賣我劉三麵子的,雖然不至於讓你跟真千金小姐似的過日子……”

樹上,沈崖香已經目露寒光。

輕浮猥瑣倒還罷了,在永寧比這更下流的她都見過。

她最恨的是別人說她假千金,占便宜,心比天高,讓她認命!什麼假千金,她從來也沒有當過真千金,談什麼假?

在她出生的時候,官差帶了個早產的犯婦,也就是她的養母李氏來家蹭產婆,然後她這個農家女和罪臣之**差陽錯的,反正是被抱錯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