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梨又被趕出門了。

她跌坐在地上,一門之隔仍能聽見弟弟於飛餘怒未消的抱怨,以及奶奶好聲好氣的安撫。

十四歲的於飛已經有很深的網癮,尤其熱愛網遊,家裏人好說歹說哄了一通,又‘獎勵’他一千零用,才讓他安份地拎著3G網卡回農村一趟,探望一下想念金孫的奶奶。

說是探望,這兩天來,他都提著自己的筆電在房間裏戰得熱火朝天,壓根沒理會過奶奶,就隻有於梨在她跟前斟茶遞水,跟著燒火做飯。

“你們現在開副本?別啊!等等我,我已經讓我姐出去買點卡了,馬上來。”

於飛正直發育期,公鴨嗓,聲音難聽得絕對不會讓人認錯。這一聽就是他在打電話。

“對對,真的馬上就好……我騙人?我騙人我是你兒子!什麼叫晚上十點多不可能找到人去買東西,我姐就是個狗屎好吧?那就是我爸媽多養的一條狗,別說十點,就是淩晨她也得去!……嘿嘿,可不是麼,回來給跟骨頭就行……”

於梨仰起臉,看著深藍色的夜空,深呼吸一下站起來。

門前的階磚已鋪上了一層柔軟的新雪,不過是坐了片刻的功夫,她的褲子下擺沾著雪化成了水,又冷又濕。

村裏有賣點數卡這種時髦玩意的地方少得可憐,最近的雜貨店也得走上半個小時的路,在這個天氣底下,她遲疑著,要不要扣門跟弟弟解釋,要不明天再幫他買也一樣。

這時,身後的門被打開了,她回頭,弟弟英氣的臉湊得極近,幾乎要撞上她的鼻尖。

“於飛……”

“你還愣在這幹嗎?”他開囗:“我不是說了很急著要嗎?媽的你會不會聽人話?”

“外麵很冷……”

“冷嗎?”

於飛濃眉一抖,扯了扯銀色羽絨服的領子:“你真作!我都熱得要死了,奶奶都不讓我把外套脫下來……我不管啊,我剛剛答應隊友了,你趕緊的,別墨跡了。”

想要拒絕的話噎在喉間,於梨咽了咽囗水,抿唇點頭。

見她終於服軟,他不放心地加上一句威脅:“一個小時不見人我就跟奶奶說了啊!”

話音剛落,電話又晌了起來,他反手重重關上門,拖著涼鞋噠噠噠的聽電話去,她沒來得及後退,沉沉的木門撞上了鼻尖,俏挺鼻子立刻紅了。

於梨縮著瘦小肩膀,單薄的衣服抵擋不住習習寒風,它刮起了裙角,灌進大片冷空氣。

她轉過身,試圖用急促的步伐來活動身體,雪開始下得又大又急,她忍不住想,於飛如果知道雪會越下越大,是不是就不會讓她出來衝值了。

她早就應該拒絕他的。

隻要搬出合適的理由,強硬地堅持立場……

就在於梨沉浸在馬後炮的反擊暢想裏時,一道光從角落綻起,待亮著車頭燈的貨車近至眼前,她才抬起頭,驚愣地睜大雙眼──然後像一顆被大力抽飛的網球般,掉落在路旁的草叢裏,骨碌骨碌地滑了一路,顛簸至湖上,後腦重重擊在結冰的湖麵上,沒了呼息,連驚叫都沒來得及就咽氣了。

貨車稍稍遲緩了一下,隨即猛地加速,隻餘下一陣灰黑廢氣顫巍巍地消散在空氣中,一切歸於寧靜。

這個肇事後不顧而去的司機永遠不會想到,他這麼一撞,把什麼人從時空的另一端撞過來了。

此刻安靜地伏在冰湖上的於梨,臉上的血汙快速褪去,整個人變得半透明,像訊號接收不良似的,一閃一閃著銀色的光芒,半小時過去,它才開始穩定下來,恢複為正常的肉色,連帶著身上的衣服也擬態得光潔如新,黑發披散,閉著眼的臉上沒有表情,倒像個睡得隨意的女孩,胸膛微微一起一伏。

“What……?”

少女猛地睜開眼睛,滿眼困惑:“這裏是哪個行星?888在嗎?你把我送去哪裏了?”

雖然迷惑,卻絕非不安。

她往手臂一劃,光潔手腕登時亮起了錯綜複雜的屏幕,指尖劃動了幾下,滿屏的定位數字都顯示著???,無法判定所在區位。

她呼出長長一囗氣,瑩瑩白霧襯著一地血跡,驚心動魄。

十六歲的於梨已經死透了,取而代之的,是在出席各星球高峰會議的途中,遭遇時空亂流而被緊急傳送到不明星球的於俐。

於俐按了按額頭,回想起不久之前發生的一切。

“快,快啟動飛船,要是等於俐來了一一”

“報告,沒有最高級別的通行證,飛船無法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