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人生何處不相逢(1 / 2)

鳳白梅有個毛病,看誰不順眼,就想把那人揍一頓。她也很會挑事兒,幾句話就能把人怒火挑起來,等對方先出手,她再反殺,讓自己神清氣爽地泄了火,還能全身而退。

她在落魂關九年,軍中稍有頭臉的將士都被她揍過,聽聞她奉詔回都成親時,三軍將士齊齊鬆了一口氣,跑到她的帥帳前高唱胡編亂造的《白雪歌送鳳將軍出嫁》。

改詞和編曲由鳳白梅座下第一狗頭軍師何曾懼親自操刀。

“北風卷地百草折,一紙聖令鎮魂哭。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桃花開。

淚如珠簾濕羅幕,狐裘不暖嫁衣薄。

將軍角弓無心控,寒門鐵衣千裏遙。

……

輪台東門送卿去,一點碎銀表心意。

鐵樹開花實不易,將軍且行且珍惜。”

歌聲落下,紅甲女將撩帳而出,卻一反常態沒有提那柄嗜血的鳳麟劍,隻雙手環胸立在帳前,一雙瑞鳳眼似笑非笑地掃過昔日背身血戰的同袍。

三軍將士卻滿臉戒備地望著主帥。

鳳白梅忽的揚眉一笑,一雙巾幗長眉自眼角而起,揚入額角兩側垂下的發絲之下,令她的張狂收斂了三分。

三軍齊齊渾身一抖,不約而同地往後退了三步,擺開了防禦姿勢。

鳳白梅卻微抬眸光,眺向了西山頂上那一輪火紅的太陽。忽的,她右邊嘴角向下一咧,眸子裏是濃濃的寒意,嗤笑著低低地說道:“狼崽子們,此去一別,後會無期了。”

她以女兒身混跡軍營九年,嗓音早沒了女兒家該有的溫聲細語,變得中厚鏗鏘。此刻她將聲音壓低,就像是有風吹過戈壁沙漠,將沙子吹進了三軍將士的耳中,癢癢的難受。

他們看著昔日主將轉身進帳,夕陽灑在血紅的鎧甲上,在她身後鋪了滿地的蕭條。

“將軍……”三軍齊呼。

已經進帳的鳳白梅轉身回望。

戰場上麵對腥風血雨眼皮都不眨一下的鎮魂兒郎,整整齊齊地跪在沙地裏,一個個像是霜打的茄子,耷拉著頭不再發一語。

“怎麼,還真要我陪你們這群大老爺們兒馬革裹屍嗎?”女將軍滿眼不屑,重新揚高了聲音:“不就是嫁人嗎?回了都,夫君孩子熱炕頭……挺好的。”

三軍抬頭,看著在晚風中晃悠著的帳子,眸中滿是悲涼。

挺好的?

真的好嗎?

自古以來,女子出廳堂者寥寥無幾,更遑論像鳳白梅這樣混跡軍營、執掌三軍帥印。他們早知會有她卸甲一日,從前也是真心實意地盼著,脾性乖張的鳳將軍能早些掛印歸去,他們也能少遭些不必要的罪。

可真到了這一日,他們臉上卻揚不起笑容來。

鳳白梅的性格是惡劣了一點,態度是囂張了一點,但落魂關,需要她的惡劣與囂張,才能將敵軍堵截在那道以兩壁高山形成的屏障之外,才能保大夏子民安居樂業。

大夏與列羅國的戰爭斷斷續續打了九年,半月前終於把和平盟約簽訂了,可朝中那班人,甚至等不及三軍整修鎮魂班師,便奪了鳳白梅主帥位置。

古往今來,多少名臣功將落了‘鳥盡弓藏’的下場,在泱泱曆史洪流中,留下一聲聲綿長的唏噓。而如今,這下場落在了他們且敬且畏的女將軍身上,隻剩下滿腔悲憤無處發泄。

不論外麵跪著的將士們怎麼想,鳳白梅是真覺得挺好的。

朝廷既然能下令落魂關易帥,證明這場戰爭算是徹底結束了。從此以後的數十年乃至上百年裏,落魂關外再無屍山血海。

那些血氣方剛的鎮魂兒郎,終於可以將別在腰間的腦袋重新安回脖子上,唱著凱旋戰歌榮錦歸鄉。

帥帳內布置的很簡單,巨大的行軍沙盤立在正中央,占據了帳中過半的位置。裏端設了矮案,上麵堆滿了公文,賜婚的聖旨就放在那堆公文上。

上好的明黃絲帛,代表著大夏至高無上的權利,令她這個鎮魂軍主帥也無任何反駁的餘地。

鳳白梅緩緩地行上前,再次展開聖旨,目光停留在‘寒鐵衣’三個字上,眸子裏硬生生地扯出些許不屬於鎮魂主帥該有的柔情來,但也僅僅是那麼一瞬,又變得冷冽嫌惡,隨手便將聖旨往旁邊扔去,咬牙低罵一聲:“去他娘的喜結良緣!”

半個月後,三月十五日,天晴。

用寒若雲的話來說,寒鐵衣這人就是腦殼有包。

娶誰不好,偏偏要娶鳳白梅?

“二哥,你真的要娶鳳白梅嗎?明日花轎一進門,你可沒有後悔的餘地了。”寒若雲年方十二,趴在二哥窗口,胖乎乎的小手撐著嬰兒肥的臉,一臉鄙棄地看著屋中的人。

寒鐵衣正在試穿新改的喜服,聞言頭也不抬地反問:“鳳白梅有什麼不好的?”

“她哪裏好了?”寒若雲瞪大了眼:“整天和一群大老爺們混跡一處的人,能相夫教子嗎?”

“我用不著她來相助。”寒鐵衣神在在地道:“孩子也可以請夫子教。”

寒若雲的大眼睛裏滿是震驚:“這親還沒成呢,你把孩子都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