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授元年,九月十四日,武曌登基第五日。
神都,河清縣,城關西市。
現在已經是子時,是為深夜,河清縣城早已關了城門。城樓在夜幕下如同被渲染出詭異的色彩,雲絲牽引,像是鬼怪仰著頭,無聲訴說著,恐懼著。
一陣涼風吹過,雲團在奔走,月亮慌不擇路地躲了進去。夜幕深沉,著了墨色,歇市的河清縣城關一片黑暗。
突然,一個人影從一家酒肆走了出來,踉踉蹌蹌的,看得出來喝了不少酒。漲紅的臉在這薄暮的夜色中格外顯眼,那是秦家的二公子,秦太安。秦太安走的有點慢,肥胖的軀體搖搖晃晃,嘴裏還在罵罵咧咧的,大概是酒家歇息將他趕了出來。不過他似乎有些難過,又笑又喊,不時還用衣袖擦拭那臉上的淚珠。
一副癡癡呆呆的樣子,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
秦太安一路慢走,從西市走到了東市,從那邊過來,拐角有一間胡人經營的店鋪,不過已經多年沒用,閑置荒廢。以前秦太安很喜歡來此小酌一杯,店家也不會趕他,可如今早已經破爛不堪。
前麵就是西市的後門,直接通往東市,秦家府邸卻在東市後門。太安的腳步更慢了,就快已經要醉倒一般,剛才那店家羞辱他的一幕依然讓他久久無法平靜。
秦家當年跟太宗打了天下,可這武周才登基就抄了秦家洛陽府邸,他怎麼也沒想到秦家竟然會沒落如此,並且酒家還當著眾人的麵將那酒往自己頭上倒,他多少也是河清縣秀才,這簡直是一種莫大的恥辱。想起縣令小人得誌來抄家的樣子和酒家對自己的冷漠,他對著街道又大喊幾聲,又哭又笑。
太安埋頭走路,並沒有看到那荒廢的屋子裏走出了一個人,那個人披著一件胡人才穿的哈奇狼皮絨衣,顏色深沉,幾乎要和夜幕融在一起,他一路跟隨著太安。
他沒有帶什麼刀劍,隻手裏搓捏著一枚大秦幣,那錢幣在他的手裏飛速反轉,就像是在做賭局一般。隻見他慢慢地跟著太安,太安喝的不多,但醉的快,慢慢吞吞快要走到被抄的府邸時。那人快速的衝過去,一把將太安按倒在地,勒住他的脖子,又將他的嘴用破布堵上,然後拖著往西市走去。他力氣很大,太安那樣的胖子沒多久就拖到了那破舊的屋子。
太安用力掙紮著,腦袋變得清醒,嘴裏發著“嗚嗚嗚”的聲音,驚恐的看著那人。
“還記得我嗎?”那人說話了,太安熟悉那聲音。
太安沒有叫喊,隻是看著那人露出了詭異的笑臉,沒有了懼怕。
“你...難道忘記了?”那個人又說話了,還將太安塞在嘴裏的破布拿掉。
太安搖了搖頭,像是見到故人,眼裏都是溫和,說話隻是有些吞吐:“我知道你回來了。”
“你不恨那女帝武曌嗎?”那個人繼續說道。
“恨,什麼是恨,那你恨我嗎?”太安盯著眼前的人。
“也許我不該和你談,不過這次來我會幫你。”那個人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但是他的笑聲聽上去很詭異,好像嗓子受過傷。
“你還是老樣子,為什麼要幫我?”太安酒醒了,或許根本沒醉。
“你馬上就會知道。”那個人慢慢將太安鬆開,把一枚大秦幣放到他的眼前。
錢幣上麵油光鋥亮,在微弱的月光下,那螺紋清晰可見...
天微明,秦太安徹夜未歸。
妻子羅玉早已經習慣獨守。
這種習以為常的事情從不放在心上。作為女人,她不想管太多,何況這幾日丈夫心情不好。
秦家她是二房,但大嫂都敬她幾分,隻因為她是中堂令羅素的獨女。
羅玉從小就酷好詩書,每天早早起來總要觀覽一番。
羅玉拿起一本破封的老樂府走到臥房外的院子讀了起來,秦家上下除了管事的下人,其他人都還在睡覺。
自從秦家被妖後抄後,生活格外拮據,下人才有不到十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