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西北角,一間破舊整潔的房間裏傳出低婉悅耳的琴聲。

曲罷,葉靜楓用軟布仔細擦拭過琴弦,站起身握住手邊的盲杖走到門口,挑起厚重的綿簾。

雨聲入耳,葉靜楓彎了彎唇,自八歲失明後她最喜歡下雨的日子,她能通過雨水敲擊瓦片的聲音,衝刷樹葉的聲音,在腦海中描繪出一個色彩斑斕的景象。

跨出門檻,順著屋簷來到許嬤嬤所在的寢房,問道:“嬤嬤,下雨了,外麵可有晾曬之物?”

“老奴這就去收回來。”許嬤嬤麵頰漲紅,嗓音沙啞,腿腳軟綿地走向門口。

葉靜楓聽出異樣,黛眉微蹙:“嬤嬤是不是身體不適?”

許嬤嬤咳了一聲敷衍道:“不礙事,昨日受了涼,已經吃過藥了。”

說話間,她走出房門。

時間流轉,葉靜楓等了許久不見許嬤嬤歸來有些擔心,走到門邊,從門後拿起一把竹傘前往屋後尋人。

摸到晾衣繩上濕答答的長裙,她心口一緊,揚聲呼喚:“嬤嬤,嬤嬤你在哪裏?”

半晌,從不遠處傳來許嬤嬤虛弱的聲音:“殿下,老奴在這裏。”

“啪!”竹傘墜地,葉靜楓尋聲找到歪倒在地的許嬤嬤,焦急詢問:“嬤嬤,你這是怎麼了,快起來!”

“老奴無事,隻是不小心踩滑了,崴了腳。”許嬤嬤安撫道。

“我扶你回去。”葉靜楓攙扶著許嬤嬤起身。

路麵濕滑,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回到房裏,葉靜楓已然察覺到許嬤嬤異常的體溫,扶著她坐到床沿,換下被雨水打濕的髒衣躺下,去後廚為她煎藥。

所有的物品都擺在固定的位置,葉靜楓很快找到上一次自己感染風寒時用剩下的藥材。

生火,添水,一氣嗬成。

原本除了許嬤嬤還有一個宮女照顧她的起居,六年前,那宮女出門領月例再也沒有回來,她便開始學著做雜事。

藥煎好了,她拿起藥鍋將湯藥倒進碗裏,手腕一抖藥汁燙了手,一片緋紅,她咬牙沒有吭聲,端起托盤回到寢房。

她早已不是幼時那個集萬千寵於一身的嬌滴滴的小公主,隻有許嬤嬤會為她擔憂難過,一點小病小痛忍過去就好。

許嬤嬤喝過藥很快睡下,到底不是對症開的藥,葉靜楓放心不下守在床前。

小半日過去,雨過天晴,葉靜楓心底陰雲密布,許嬤嬤渾身發燙,她一遍遍用溫水為她擦拭毫無作用。

葉靜楓道:“嬤嬤等著,我這就去請太醫為嬤嬤診治。”

“不可!”許嬤嬤握住她的手腕,強撐著意識阻攔:“皇上有令,殿下無旨不可離宮,若是觸怒了皇上,影響殿下的婚事該如何是好,老奴命賤,這點小病不礙事的,很快就好了。”

剛剛搬到這裏的時候,小小的葉靜楓每日盼著雙眼能夠複明,皇上和皇後派人來接她出去,繼續當一個尊貴的嫡公主,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始終沒能如願,她猜測皇上和皇後許是有了別的孩子,徹底放棄她這個瞎子了,心灰意冷。

許嬤嬤告訴她,等到她許親就能離開這裏,她便沉下心來耐心等待,嫁給誰都可以,和親也沒關係,隻要能走出去就行。

“罰就罰吧,總比被遺忘要好。”葉靜楓平靜的嗓音透出一股淡淡的哀傷,她撥開許嬤嬤的手起身走向門外。

十四歲及笄,皇家公主多在十六歲之前指婚,她已經十六歲了,至今不曾有人前來提及此事,定是把她忘了。

“不要去……”

許嬤嬤雙眼含淚心急如焚,張了張嘴沒能說出話來,掙紮著滾到床下,拚盡全力爬行了一段距離失去意識。

*

烏雲散去,陽光明媚。

禦書房裏,太監總管葛舟堯上前吹熄燭火,李霄放下筆杆,轉動脖頸,伸了一個懶腰,對他道:“天晴了,出去走走吧。”

葛舟堯看著堆成山的奏折弱弱提醒:“昨日的奏折還沒有批複……”今日的就更不用提了。

李霄忽地攏起眉心捂著心口,胸脯劇烈地起伏:“許是折子看多了,朕突然感到胸口悶堵喘不上氣來。”

葛舟堯急急道:“老奴這就差人把正院大人請來為皇上診治。”

李霄擺擺手:“不必了,朕出去透透氣就好了。”

說著,站起身繞過案台,大步流星地走向房外。

“……”葛舟堯眉眼間滿是無奈之色,他心知肚明,李霄的身子壯得像一頭牛,才看了十幾封折子哪裏會感到不適。

很多人說李家狼子野心算計前朝登上大寶,隻有身邊的人才知道,若非為了自保,李家根本不想要這個皇位。

太上皇和太後搬去行宮把兒子推出來,李霄自小在邊關長大,乃是領兵作戰的將帥之才,讓他拿筆杆子比拿刀還費力。

君要演戲,奴隻能配合,他麻利地走到前方引路。

李霄這一走就不想回去了,禦花園逛完了去鯉魚池,把滿池的鯉魚都喂撐了仍是不肯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