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人來找死了。”
段行書癡癡的望著湖麵,木訥的念道。
這些年來,不知有多少件類似的事情,段行書早已司空見慣。
此時段家大堂中,來了兩夥人物,他們各行其裝,於這堂中嚎啕大喧,行事奔放,毫無禁忌,坐在東首座的一群人,有八個,個個凶神惡煞,麵露凶光,頗有賊匪之氣,為首的是一位兩鬢滿是胡須的彪型大漢,他左手持著一柄大刀,右手在不停的挑揀桌上的酒菜吃喝著,八人行裝草布,大同小異,甚是簡陋,且膚色黝黑,看著便是常年在烈日風雨下走動的人物,而坐在西座的這夥人,有十二個,他們為首的乃是一位公子哥,年齡瞧著不過二十五六的樣子,與東座那幾人相比,他們便是富家公子爺,不止著裝得體,且舉止文雅,這兩夥人的走動行為可謂天差地別,但目的卻都是一樣,那便是找段家的麻煩。
段家,坐落在荊楚之地的荊州,一個衰落的武術世家,若是在三十年前,誰人敢這般放肆的騎到段家的頭上來撒潑?便是放眼天下,想來也是無人敢的,但時過境遷,物是人非,段家早已不複輝煌,如今卻隻能任人欺弄。
“哎喲!各位好漢英雄大駕,段某未及遠迎,失敬失敬。”
聽聞聲響,堂內眾人紛紛側頭望去,隻見從門外走來一人,大約四十來歲的模樣,手持大刀的大漢朗聲道“段家主,你段家待客不地道啊,盡是些剩飯冷菜,段家家大業大,我們遠道而來,這般做法也太寒磣了,說出去,不怕被天下豪傑笑話嗎?”
大漢身後眾人哄堂大笑,毫不遮掩的譏嘲,段家主內心冷笑“你等潑皮來我府中作亂,我好心備有酒菜待你,便已是仁至義盡,卻還想要我盡出珍藏?呸!一群狗東西。”
雖如此想著,但此時的段家卻容不得他如此硬氣,於是笑臉相迎,道“好漢說笑了啊,諸位遠道而來,段某自要盛宴款待,隻是寒舍早已空空,卻是拿不出招待各位爺的酒菜,段某好生愧疚,哎!隻望各位好漢不嫌這點粗茶淡飯罷了。”
大漢接著吃喝,那公子哥卻冷笑道“怎麼說段家也曾是風光一時,可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段家珍藏,想來還是不少的,隻是段家主瞧不起我等,不舍的拿出來吧!”
這兩撥人一唱一和,甚是巧妙,段家主一聽,可急了,連忙迎上去,道“哎喲喲喲,祝公子這哪裏話,可不折了我段某的壽嗎?我段某雖不是什麼大人物,但也算是樂善好施,若得良物,定要與天下英雄共享,怎會私藏?”
祝公子知其對旁人確是慷慨,有人相求,其必應之,在江湖上口品甚好,但此時若是附他,那豈不是打了自己的臉嗎?於是祝公子陰陽怪氣道“共享與否,全憑段家主一口之言罷了。”
言外之意,便是說你若得更好的,便會偷偷私藏去了,但得了次品,就會拿出來哄騙他人,他等卻不知你拿出來的是好是壞,隻道是你出手闊綽,平易近人,眾人擁戴你,因而你得名望聲望,又得私品收藏,一石二鳥,豈不美哉?
祝公子這話誰都聽出言外之意,那段家主一聽,可又急了,但又不知如何辯解,隻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幹著急,那大漢一口苦酒下肚,咂咂嘴,道“我雖不喜祝家小兒,但今兒他這話,有理。”
“你們這……這……”
這番強盜語話,卻將段家主堵得口言不出,一堂眾人見著曾經風光一時的段家家主如今隻能任由他人戲弄,不禁心生感歎,神情紛紛,待了片刻,那大漢繼續道“這樣吧,隻要段家主你將段氏劍法和神遊虛步兩部秘籍交出來,我等必將以禮相待。”
在聽到段氏劍法和神遊虛步這兩個名字時,堂下眾人神情皆是一緊,明顯感到氣氛冷了許多,段家主心下一顫,想道“繞了這麼一大圈,終還是為這兩本經書而來。”
馬大漢掃視一圈,見著眾人神情拘束,嗤笑一聲,不以為然,繼而淡淡道“若家主需要,我等還可以將一幹閑人打發出去,免得擾了家主的清淨。”
大漢說著,眼睛往祝公子他們那邊瞄了一眼,顯而易見,大漢口中所說的閑人,便是坐在西座的祝公子這一行人,那祝公子一行人雖看似文雅得體,但也不乏有急躁之人,此時聽得大漢譏嘲,不由得大怒道“好你個強盜山匪,不好好待在你那窮寒之地苟活殘存,居然敢跑到興楚之地來撒歡,撒歡也就罷了,還敢出言不遜,真是找死。”
大漢身後一隨從站出,尖聲道“你不是閻王爺,是死是活,你說了不算,得看手下刀刃。”
那人道“怕你不成?”
當下拔劍刺出,那漢子卻也不急,反是譏笑道“這二指寬的鐵劍,猶如娘們刺布用的繡花針,用來給我撓癢癢,我都嫌他刺撓,你還想著用它來殺我?癡人說夢。”
說罷,手中大刀忽起忽落,動作幹淨利索,大刀看似沉重,但漢子卻是用得趁手,耍起來很是順暢,刀風呼呼作響,看著好不威風,在這片刻之間,持劍男子已然近身,正待躍身刺去,卻隻見寒光閃現,一柄寬闊大刀已是貼近麵門,男子大驚失色,不禁萌生退意,但身法如何快得過大刀?眾人隻聽得當的一聲,便見著持劍男子被持刀漢子給一刀劈死,連手中的劍也折成了兩截,見著己方人馬被打死,祝公子怒色上湧,不覺拍案而起,怒道“馬家山匪,你找死。”
兩撥人馬立時劍拔弩張,段家主見著持刀漢子一刀將敵人劈死,心下也不禁一怔,被那漢子刀功所撼,但此刻見著雙方大有一戰之勢,心道“一個山匪強盜,一個奸詐小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們最好鬥個你死我活,好教我坐收漁翁之利。”
想念及此,便默默退在一旁,不做聲息,祝公子一行人人手一柄鐵劍,想來都是使劍好手,此時紛紛亮出,一瞬間,堂內寒光閃閃,好不逼人,但那粗獷漢子也是膽識過人,見著這般寒劍噌噌,卻也不慌,隻是停下了吃喝,望著祝公子,粗聲道“你也配跟老子動手?去你娘的,黃口小兒,不知死活,回家叫你爺爺來,我不嫌棄,他與我提鞋,倒也剛好。”
又是傳來一堂笑聲,嘲諷之聲不絕於耳,祝公子咬牙切齒,早已怒不可遏,當下一聲低喝,挺劍刺去,大漢雙眼一凜,隻感祝公子劍法淩厲,但卻不懼,大喝一聲“早聞祝家劍法十二式冠絕楚地,今日我馬某便要領教領教。”
此時祝公子寒劍已至,大漢緊抓宴桌一角,猛一用力,卻將那宴桌朝祝公子甩擺而去,同時借勢起身,嗤啦一聲,那宴桌被祝公子一劍刺破,散落在地,大漢見著祝公子劍勢不減,當下也不再退避,雙眼一寒,卻是手持大刀猛然高高躍起,緊接著一招力劈華山迎頭砍去,祝公子見著馬大漢刀法剛猛,心道“此匪雖行事魯莽,但這刀法卻是剛猛異常,若要硬碰,隻怕要吃上大虧,看來隻能纏鬥,待他力盡,再宰了他。”隨即收劍閃身避讓,滾落至一旁,馬大漢刀落不停,將那廳上撩撩無幾的宴桌又給劈碎幾案,段家主在一旁看的甚是心痛,此時段家可謂家徒四壁,可經不起這兩人的這般折騰,雖是不舍,但也無可奈何,隻能忍痛任由他們兩人肆意而為。
馬大漢雖是刀法威猛,但身法卻沒有祝公子那般靈活,隻見祝公子在這堂中飄忽如風,身影不定,猶如山中長臂靈猴,處處皆是落腳好點,馬大漢大刀使作,刀風凜凜,卻又是夠不著祝公子衣著半分,見著自己被他人如猴戲耍,馬大漢長喝一聲,怒道“祝家小兒,今日我要殺你,天王老子來了也不管用。”
祝公子冷哼一聲,嗤笑道“粗魯莽夫,待你蠻力耗盡,屆時,誰是刀俎,誰是魚肉,卻也不好說罷。”
祝公子出聲言語,倒為馬大漢探竊到了位置所在,當即雙目一定,斜視左方前方,大笑道“小賊,看你往哪跑。”
馬大漢登時足下發力,三步並作兩步,轉瞬即至,手中大刀直砍而來,祝公子隻感臉麵被刀風割得生疼,心下大驚,腳下自是一亂,避開不及,隻能匆匆舉劍格擋,大刀使來,當的一聲聲響,刺耳之聲,久久不絕,接著眾人隻見祝公子如弦上利箭一般直直彈射而出,接連撞斷三根房柱,方才停歇,馬大漢冷笑一聲,道“我道祝家劍法有多高明,卻想不到如此不堪,呸!掃興,當真掃興。”
祝公子此時垂落在地,滿嘴鮮血,氣若遊絲,方才馬大漢一擊,本不致命,但來力過大,祝公子身停不住,致使連連撞斷三根房柱才卸去力量,但也因此背脊斷裂,身受重傷,隻怕,是要活不成了。
祝公子隨行眾人紛紛上前盤查,隻求自家公子無甚大礙便好,但誰知剛將祝公子抬將起來,便頭一歪,給斷了氣,仆從皆是大驚,有的站立不穩,癱倒在地,倒有幾人心神不亂,惡狠狠地看向馬大漢,殺人的心都有了,隻是礙於技短,不敢隨意出手罷了,因而隻能冷哼一聲,以泄憎恨,隨著便抬著自家公子的屍體走了,馬大漢也沒有攔著,任由他等離去。
段家主在旁也是好生焦急,這祝家公子乃是夔州祝家人士,而祝家在江湖上名望甚高,在這夔州之地更是作霸一方,分量極重,若是祝公子死在了他段家大堂內,隻怕會惹來滔天大禍啊,本隻想讓兩人兩敗俱傷,好讓己作漁翁,但誰知這馬悍匪下手沒輕沒重,一刀給這祝公子給砍死了,此時的段家主可如熱鍋上的螞蟻,很是急慮,心道“這可怎麼辦,如今的段家,可降不住夔州祝家的怒火,若是處理不好,段家怕是要就此消亡,這……這使我如何麵對地下的列祖列宗啊。”
心下焦慮愈加盛烈,但禍不單行,隻聽得馬大漢淡淡道“段家主,方才我說的話可是做到了,現在該是到你了。”
段家主心裏苦,想道“叫你趕走他們,又不是叫你殺了他們,你一刀了事,自己快活去了,這剩下的爛攤子就都由我來收拾,這不是折煞人嗎?”
段家主名為段點江,雖為一家之主,但這武功平平,想來是不及這祝家公子的,更不論與眼前這大悍匪相較了,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見著祝公子身死,縱是心驚,卻也還得麵掛微笑,訕訕上前,道“馬英雄說笑了,若是我有馬英雄所要的東西,定是慷慨相送,半點不推辭,但……但……但問題是……”
馬大漢聽著段點江稱呼自己為英雄,心下也不由得寬敞了幾分,但又見著段點江說話含糊,不由得大吼一聲,怒喝道“大丈夫說話,吞吞吐吐,磨磨唧唧,像個婆娘。”
馬大漢聲音本就粗獷,再加上蓄力怒吼,這聲音便像那牛皮鼓一般的洪亮,段點江卻是被這吼聲震得一愣一愣,待聲歇,當即幹笑兩聲,繼續迎合,道“馬英雄訓的是,在下拖遝了,馬英雄所需之物,並非在下不給,隻是在下沒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