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盜寶】
碧水幽潭處,一座占地極廣的古樸庭院綿延開來。
島上亭台樓閣,錯落有致,假山流水,綠意盎然。
一陣少女嬌笑聲從花園裏飄蕩而出,隻見幾位紅粉佳人聚於梧桐樹下,嗅著嬌豔欲滴的鮮花,人與景皆入畫。
“咯咯,你說咱這曉棠妹妹膽子果然很大嘛,連婆婆的東西都敢偷”
“還不是怪她自己太蠢,那麼容易就受人蠱惑”
說話間兩位少女互遞眼色,偷偷瞥了一眼邊上一直沉默不語的綠裙少女。
豈料綠裙少女驀然轉頭,冷笑一聲:“兩位姐姐若是同情這何曉棠,現在就去把人喊出來。”
兩位少女麵麵相覷,連忙笑著打個馬虎眼,本身她們和這名喚小荷的綠裙少女就是一夥的,隻因平日看不慣此人做派,借機嘲諷兩句,哪敢撕破臉皮。
小荷眼神一凜,獨自來到一處翠綠的湖畔,緩緩蹲下,看著水中成群遊弋的錦鯉,水麵上那一張冷豔白皙的臉龐漸漸有了變化。
“曉棠,我天生就不是什麼好人,你莫怪我”
隻聽小荷輕聲呢喃了一句,片刻後又似釋然地笑了,此時,淚水滑落,蕩起漣漪。
此地名為幽潭山莊,是十方境大妖“五花婆婆”的道場。五花婆婆座下有五位花姬,個個貌美不凡,其中尤以何曉棠姿容最美,也最受寵愛。這就引起了其他姐妹深深的妒忌和不滿。
底下數十米深的地宮內,一個白衣少女手執火把走在幽深的甬道,路麵狹窄濕滑,空氣中還彌漫著一股難聞的黴味。此地土質鬆軟,地下又布滿暗河,地宮修建起來難度極大,為了放置其四處搜刮來的寶貝,五花婆婆可謂煞費苦心。
從此地宮便成了幽潭山莊最大的禁地,私自踏入半步者,殺無赦!
此刻前行了數十步的何曉棠突然停住了,在甬道的盡頭傳來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摩擦聲,這聲音她太熟悉了,若說五花婆婆最駭人的手段,就是她養的那些毒蛇。
何曉棠親眼見過婆婆將山莊裏兩個犯錯的仆人投入蛇池,頃刻間便被一擁而上,花花綠綠的毒蛇啃得隻剩下白骨。
早有準備的何曉棠迅速從懷中掏出一個方形寶盒,打開後,一顆綠油油的珠子,發出一片幽光,將方圓三尺之地都籠罩住了。
此物乃西北苗疆至寶,名為辟毒珠,手持之人,蟲蛇辟易,萬毒不侵。
果然有那三五條黑漆漆的長蛇遊走到何曉棠身邊就不敢再靠近了,隻是呲呲吐著蛇信,發出急促不安的怪叫。
何曉棠雖然緊握辟毒珠,但仍擺脫不了骨子裏對這種無脊椎冷血爬行動物的恐懼感,隻得咬緊牙關,亦步亦趨地向前行走。
看到前方的毒蛇都十分畏懼的爭相避開,何曉棠心中略定,暗暗加快步伐,穿過這條長長的甬道,遠遠看到盡頭出現了一道石門。
何曉棠走近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隻見石門旁左右石墩上,各自盤踞著一條水桶粗的大蛇,層層疊疊地將一人多高的石墩子完全覆蓋住。
此物就是令山莊之人聞風喪膽的黑白玄蚺,乃五花婆婆精心飼養的寵物,傳說這種生在西域陰暗沼澤中的奇蛇氣力極大,能生吞虎豹,無比凶殘。
如此凶物被婆婆放在了這裏,想來由它們看守的這道石門應該就是地宮寶庫的入口。可就在此時,兩條龐然大物也發現了入侵者,悄無聲息地從石墩上繞了下來。
何曉棠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手中這辟毒珠到底還有無用處,誰也沒有底。
這一黑一白兩條巨蟒昂起頭來比何曉棠還要高兩尺,那幽冷陰邪的眸光仿佛在看一個死物。
“娘親保佑,娘親保佑”
渾身直打顫的何曉棠口中剛默念兩句,昔日娘親慘死時的景象又從腦海中浮現出來,一股無與倫比的膽氣湧上心頭。
“來啊!”
何曉棠像突然瘋癲了般,衝上前大叫著揮舞起火把。
這一刻,黑白玄蚺不知是畏懼那珠子,還是被這弱女子身上突然迸發的氣勢嚇到了,竟然雙雙伏首退避。
何曉棠短暫呆滯了片刻,眼看石門空出,立即抓住機會,推門而入。
見身後關上的石門久久沒有動靜傳來,何曉棠才長長喘了口氣,剛從鬼門關裏走了一遭,此刻胸中那一腔熱血已然褪去,脊背隻剩陣陣惡寒。
顧不得緩緩氣力,她勉力舉起火把,打量起所處之地。
這是一間麵積不算大的石室,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箱子,正中央還立著數根丈高的石柱,柱子頂端擺著的寶物,被火光一照,發出各種異光,與鑲嵌在四麵牆壁上鬥大渾圓的夜明珠交相輝映,顯得金碧輝煌,氣派無比。看來此地必是地宮寶庫無疑了!
麵對這些讓人想入非非的琳琅寶物,何曉棠卻表現得絲毫不感興趣,小荷口中那座高約半尺,通體金黃的八寶琉璃盞才是她此行的目標。
聽小荷所述,此物由仙人親手所鑄,有逆轉陰陽之奇能。持有者隻需在盞內注滿自身鮮血,待燈撚點燃之後,就能召喚出亡故雙親的魂魄,令其順利還陽。
如此匪夷所思的能力,即使是從這位最好的姐妹口中說出的,何曉棠也是疑慮叢生,不敢輕信。
直到小荷一臉神秘地拿出一本不知何人所著的奇聞秘錄,何曉棠才在其中某頁找到了能印證這個傳說的內容。聯想到婆婆平日裏展現出種種不可思議的神通,何曉棠最終下定決心,冒死潛入地宮,盜出這件寶物。
在被五花婆婆擄到幽潭山莊之前,何曉棠的父母已經過世了,這些年來飽受思念之苦煎熬的她,為了解開這個心結,縱然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一眼掃過柱子上的寶物,卻沒有發現一件是類似盞狀的,最像也僅是一尊古銅色的九轉香爐。何曉棠又將分布在石室各個角落的數百個箱子逐一打開,裏麵除了金銀美玉,兵器典藏類的尋常之物,便是一些造型奇特,叫不出名字也不知道用途的東西,像黝黑的鐵片,詭異的畫符,類似八卦鏡的青銅器,甚至還翻出了一顆足有孩童頭顱大小的白色巨蛋,拿起後裏邊傳出了一陣窸窸簌簌的蠕動聲,嚇得何曉棠趕緊放了回去。
因為害怕寶庫中設有機關,何曉棠打開每個箱子時都得小心翼翼,前前後後耗費了一兩個時辰,結果還是一無所獲。
“到底在哪裏?”
心急如焚的何曉棠嘴裏不停念叨著,找不到八寶琉璃盞,此地多呆一刻就多一分凶險,來回踱步間,突然踩到了一塊聲音明顯清脆的石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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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幽潭山莊百裏外的烏山洞府,數位雄霸一方的大妖在此設宴酣飲,一位身穿金袍的老嫗突然臉色一變,扔掉手中玉杯,招呼都顧不得打,足下有如騰雲禦風,眨眼飛出洞府。
地宮寶庫內,兩扇緊閉的石門突然轟然碎裂,一黑一白兩條巨蟒嘶吼著衝了進來,巨大的身軀夾帶狂風,一下就吹滅了牆上固定好的火把。同一時間,剛從地底暗槽中取出一件金色法器的何曉棠,急忙將寶物塞入懷中,躲入石柱的縫隙之間。
闖入後的巨蟒吐著近一米長的蛇信,迅速將石柱團團圍住。
身處狹窄空間的何曉棠,瞬間生出一身冷汗,情急之下就要去掏辟毒珠,可一著急,取珠的手狠狠磕在了石柱上,珠子提溜一聲就掉在了地上,無數點綠色光芒碎裂開來,有如天女散花。
兩條畜生顯然非常畏懼這滿地灑落的碎屑,如受驚的野獸,一下就遊到了牆角陰暗處躲了起來。
眼看這保命護符就這樣沒了,何曉棠萬分絕望之際,忽然靈機一動,隨手往地上一抓就衝了出去,剛跑到石門處,就聞到一股腥風鋪麵,黑白玄蚺巨大的虛影從一旁竄出,何曉棠急忙撒出手中星星點點的綠芒,隻聽兩條大蛇尖嘯一聲,立即縮了回去
———。
待五花婆婆急匆匆地趕到地宮寶庫時,石室內已空無一人,隻有黑白玄蚺乖乖地匍匐在她腳下,大蛇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氣,諾大的蛇軀都在顫抖不停。
“廢物”
五花婆婆陰沉著枯臉,鷹爪一般幹瘦的五指抓過白蟒的頭,隻是微一用力,碎裂的蛇頭立時血花四濺,紅白之物卻沾不得她身分毫。
白蟒屍身倒地之後。一旁的黑蟒立即昂起頭來,發出急促尖短的叫聲。
“賞你了”五花婆婆隨意揮了揮手。
黑蟒立即撲上去,對著死透的昔日伴侶大快朵頤。
逃出地宮的何曉棠,順著後山跑到了數十裏外的密林中,林深路陡,崎嶇難行,何曉棠沒命地奔跑,不敢有一刻停歇。從她拿起八寶琉璃盞到黑白玄蚺衝進石室,幾乎是同時發生的,想必寶物之上早被婆婆下了禁製,一旦被染指就會主動預警。算算時辰,眼下婆婆應該已經趕回山莊了。
得到賞賜辟毒珠的人屈指可數,何曉棠又是唯一一個無故失蹤的,相信很快就能查到她身上,既然事已敗露,以婆婆心狠手辣的作風,留在山莊隻會是死路一條。
不知奔跑了多久,何曉棠頭頂突然響起一聲驚天霹靂,嚇得她花容盡失,一個踉蹌跌倒在地。
接著又一串轟隆隆的雷聲滾滾而來,何曉棠喘著粗氣,仰頭看去,灰黃的天空上,籠罩著一層厚重的陰雲,一副山雨欲來之勢。
雖然虛驚一場,仍心有餘悸的何曉棠,雙腿顫顫巍巍地爬了起來,木然地在原地轉了一圈,忽然間心如死灰。
空曠的原野間,隻聽得遠處一排高大的樹木在風中呼啦作響。
那種了無生機的絕望如潮水般襲來,將何曉棠的心死死溺在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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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頂上的這座小破廟是何曉棠在半山腰聞得鍾聲尋來才發現的,原以為廟裏有人,進來一看才發現原來是幾隻野猴在大鍾下互擲石塊,一見此地來了生人,立時作鳥獸散。
何曉棠見這小廟位置隱蔽,眼下大雨將至,正好作為藏匿棲身之所。
廟門雖然破爛,好歹正殿還算完好,正中方位矗立著一尊笑眯眯的彌勒佛,身上滿是蛛網灰塵,早已絕了香火的案頭上,積了一層厚厚的灰,看來早已無人打理。
何曉棠在香案下拉起一個破舊的蒲團坐下,小心翼翼從懷中取出那件八寶琉璃盞,這一路隻顧奔逃,根本來不及驗證寶物的靈力,眼下終於有了機會,小小的燈盞上寄托了她所有的希望。
顧不得仔細端詳,何曉棠毅然咬破手指,將那猩紅的鮮血順著玉指淌進圓圓的燈盞裏,等到血液快要浸沒到凸起的燈撚,趕緊用火折子點燃。
當那象征著今生最大希望的亮光在盞內升起,何曉棠像個虔誠無比的信徒,跪倒在地,嘴裏念念有詞。
等她再次睜眼時,發現盞內的血液都快要枯竭了,何曉棠不驚反喜,這情況跟小荷當初說的一摸一樣,念完咒語後就要持續往燈盞裏滴血,千萬不能讓火苗熄滅。這樣你父母的魂魄很快就會歸來,到時自有異象顯化。
何曉棠謹記小荷重複了無數次的交代,她一連咬破五根手指,瘋狂往盞裏注血。
火苗果然越燒越亮,還發出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何曉棠隨之舉頭四顧,滿眼希冀之色,努力尋找著雙親魂魄歸來的一絲痕跡,此時哪怕廟裏突然刮來一股旋風,她都會喜極而泣地喊出雙親的名字。
可等了半天,四周還是靜悄悄的,毫無半點異樣發生。
這顯然和小荷說的不符。
“爹…….娘…….”
何曉棠嘴唇顫抖著喊了幾聲,
沒有任何回應。
“不能心急,千萬不要心急,再等等”
何曉棠不停在內心中重複著這句話,給盞裏注血的動作一刻也不敢停。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她的手已經開始抖得越來越厲害。
何曉棠終於要支撐不住了,視線早已模糊的她,已記不清往盞內注血了多少次,十根手指都已鮮血淋漓,就連手腕都割破了,隨著出血的速度越來越慢,渾身那種虛脫無力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再這樣下去,她必死無疑。
可何曉棠依然咬牙在堅持,不使自己倒下,此刻她腦海裏翻來覆去隻回蕩著一句話:千萬不能讓火苗熄滅。
“鐺”的一聲激蕩長鳴的鍾響,仿佛一下將何曉棠從瘋狂的夢中解脫了出來。
恍惚間她又聽到了廟外猴子嬉鬧的聲音。
何曉棠頓時一陣天旋地轉,癱倒在蒲團上,看著鮮血淋漓的雙手,搖搖欲墜的火苗,她慘白如紙的臉上猛然意識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