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逐漸駛出皇宮,路麵便不如宮內那般平坦,使坐在車內的人承受顛簸愈甚。不過虞清梧依舊沒醒,甚至因為車鸞晃動,原先墊著脖頸的軟枕滑到了後背位置,腦袋便失去支撐,隨著馬蹄邁步的頻率朝前一點、一點。
宛如樹梢成熟的果子,在風中搖晃。
沒有了平素端莊威儀的長公主形象,可愛得過分。
聞澄楓的視線不由自主落在她微紅臉頰,霎時被那杏麵桃腮吸引,不舍得移開目光。也不知虞清梧是否夢見什麼,忽而砸吧了兩下嘴,櫻色朱唇潤得似能掐出水來。那一瞬,少年心底仿佛有哪根弦驀地崩斷了。
他輕手輕腳拿起因滑落而膈在虞清梧背部的軟枕,想給她墊回脖子後。
倏爾,聞澄楓眼尖瞥見虞清梧頭發與脖頸的交界處恍有一片深紅,埋在絲縷碎發中,像是胎記。
他知道私窺女子皮膚是無禮大忌,輕浮又孟浪,可這片紅豔實在太過刺眼,還有三分眼熟,引得聞澄楓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是九瓣蓮花胎記,每一片花瓣都清晰可數。
他總覺得自己在哪裏見到過相同的印記……
不等他細響,馬車突然停下,充當馬車夫的侍衛輕敲了敲木門,出聲稟告:“殿下,咱們到了。”
聞澄楓連忙回神,規規矩矩坐好。
虞清梧緩慢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便是身旁少年正襟危坐,手裏緊緊攥著她的軟枕,十個指頭在上麵摳出了鮮明印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她剛睡過一覺的腦袋還有些混沌,下意識問:“你冷?”
都抓起枕頭來了,估計就是手太冷。
這是虞清梧的邏輯。
聞澄楓搖頭想否認,但虞清梧已經起身拉開了車門,沒看見他的動作,少年隻得跟隨著下車。
他們此時在某處巷子口,虞清梧甫一下車就看見對街有家成衣鋪。她想起聞澄楓方才抓枕頭的那股子勁兒,當即走了過去,開門見山:“掌櫃,你們這兒可有圍暖與暖耳賣?”
老板娘眼力勁兒好,見她身上衣裳布料皆是極品中的極品,保不準是哪戶公侯或大官兒家的女兒,立刻殷勤迎上前道:“有有有,前兩日剛進了一批貨,成色與款式都是上乘。不若,姑娘隨我過來瞧瞧?”
“也好。”虞清梧點頭,“不過款式倒是其次,稍微素淨些就好,最重要的還是得保暖。”
“嗐,瞧姑娘這話說得。”老板娘不認同道,“款式那可是排麵,姑娘生得這般沉魚落雁之色,自得用最精巧雅致的,才能配得上您。”
感情是以為她給自己買了。
虞清梧連忙解釋說:“掌櫃的誤會了,並非我自己用,而是想給家中弟弟買些保暖之物。”
聞澄楓一進來鋪子,就聽見虞清梧說:
——家中弟弟。
又想起出宮前那聲含笑的“叫姐姐”。
所以,他在她心目裏,是當做弟弟的存在?
很親昵的樣子,可聞澄楓卻莫名覺得有些不知足,覺得還不夠,奢望不止於此……
但明明他們之間本該隔著兩國分界、隔著政局對立、隔著烽煙沙場,虞清梧沒有將他當成南越的附屬物,他們就隻是南越長公主與北魏皇長子。
除了一個宮內叫人相信的“伴讀”名頭和一個出門掩人耳目的“姐弟”名頭,還有其他什麼?
好像也不會再有了。
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頓時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