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闈深深。
太後的寢宮前候著一位白衣女子。
女子的臉上戴著白色朦朧的麵紗,極其神秘,讓人們對她的容貌容易產生遐想,不知美醜。
而且,身體由內到外散發著淡淡的清香味道,不同於藥香味,更像是花香的味道。
殿外的宮女,太監聞到這股香氣,皆大膽地抬頭悄悄尋找源頭。
小聲詢問道:“什麼東西這麼香?”
然而沒有人回應,在這莊嚴的大殿前,也沒有人敢回應。
清香愈來愈重,撲鼻而來。
立在白衣女子旁邊的林嫻,手裏提著藥箱,轉頭瞧見白衣女子本來潔白如玉的手指攥的泛紅。
隻有她知道這股清香是因這位白衣女子情緒激動所致。
站在這大殿門口。
往事的一幕幕湧進白衣女子的腦海裏,讓她痛苦不堪的經曆占據了上風。
時隔多年,她終於有機會手刃她的仇人。
殺父之仇!
奪夫之恨!
失親之痛!
不管哪一件,住在這個太和殿的這個人就是千刀萬剮,也不足以平息她的心頭之恨。
然而,在寢殿內。
麵色憔悴的太後正躺在床上,病重不起。
公公在床幃麵前停下了腳步,躬著身子回道:“太後,白姑娘來了。”
床幃裏麵的人遲遲沒有做聲。
等了片刻後,一隻被歲月無情留下痕跡的手伸了出來,緩緩的擺了擺,公公便心中了然。
公公站直身子,甩了甩拂塵,向著門口開嗓喊道:“傳白姑娘。”
白衣女子聽到傳召後,心神凝定,一步步走上了台階。
林嫻領著藥箱也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後。
進殿前。
一位公公伸手攔住了林嫻。
公公夾著聲音,說道:“太後隻傳白姑娘一人進去,其他人在殿外候著。”
最後一個字,他還故意拖長了尾音。
白衣女子從林嫻手中接過藥箱,順勢拍了拍她的手,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便走了進去。
安心?她怎能安心?
她沒想到自己會被擋在門外。
白衣女子的脾氣,她是了解的。
在進宮之前,白衣女子以赴死的心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得妥妥當當。此次進宮怕是要把命豁了出去,不打算回來了。
為了阻攔白衣女子得罪太後,她才跟著來到這個,隨時都能讓她們把性命交代在這裏的地方。
即然已經阻止不了,她隻能默默地祈求老天爺讓白衣女子千萬不要犯傻。
白衣女子一進門便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俯身道:“民婦白茯苓見過太後,太後吉祥。”
公公讓她不必多禮,催促著她趕快診脈要緊。
白茯苓緩緩起身後,低頭請示太後:“請讓民婦把脈。”
一隻手從紗簾中伸了出來。
白茯苓抬起如柔荑的素手,將三根潔白如玉的手指,輕輕地搭在手腕上按了下去。
遊若細絲的脈搏正告訴著茯苓,這個人有多麼的虛弱,恐命不久矣。
這時,簾賬內傳出一個沙啞的聲音:“哀家聽聞白姑娘醫術傳神,是被百姓們親切的喚為‘白娘娘’?”
茯苓恭敬地回道:“是。”
簾賬內的人又咳嗽了幾聲,便自嘲道:“起初哀家還以為是皇帝私下封的哪位妃子。後來哀家才知道,原來是姑娘的美稱。”
茯苓閉眼專注著把脈,沒有接話。
但她內心已經翻江倒海,正思量著怎麼對這個簾帳背後的人下手。
簾帳的人沒有等到茯苓的回應,便拿出了幾分威儀,說道:“哀家今日請你來,是相信你如民間相傳的那樣,能醫死人肉白骨,若是如此,你必定能夠治好哀家的。”
茯苓睜開了眼睛,從嘴裏輕輕“哼”一聲。
恐怕這才是太後的最想說的,之前說的話無非是在恭維她,她聽聽也就罷了,如果聽進去了,那才是她的自不量力。
太後無非想告訴她,如果醫治不好,那便是欺君之罪。
茯苓不動神色地低了一下頭,身體微微前傾回道:“隻是百姓們抬愛,謠傳而已,望太後娘娘恕罪。”
她所有的行為到目前為止都做的滴水不漏,隻是為了讓太後放鬆警惕。
聽聞白茯苓的謙虛的回答,帳內的人一時不知她的底細,便以承諾相誘。
“白姑娘何必如此妄自菲薄?隻要你把哀家治好,不管什麼條件,哀家必定答應你。”
太後獨政,把持朝廷多年。
現在繼位的皇帝與她並非有血緣關係,起初她隻是以傀儡養著,然而皇帝聰慧,才能出眾。
太後覺得他是一個可造之才,這才費盡心力把皇帝培養成一代明君。
但是,權利還在太後手中。
皇帝越來越大時,便懂得了爭權,此時權力尚未失去,可見太後不甘心倒下。
她活的時間已經夠長了。
白茯苓收回了手,轉向藥箱,從中取出一個鼓鼓的銀針包。
她行了個禮,大膽地請示道:“太後娘娘,民婦要施針了,煩請娘娘示麵。”
“準。”
太後終是相信了她,這讓她更容易得手了。
床幃被侍奉在一旁的宮女紮了起來,屋內的人都退了出去。
白茯苓本來躬著的身子緩緩直了起來,眼神裏充斥著殺意。
躺在床上的太後麵色憔悴,眼窩凹陷,顯得她更為蒼老。
茯苓看著她極為痛恨的仇人此刻正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周圍的人都退出去,任她宰割。
她手中捏起一根銀針,針尖仿佛閃爍著冷光,心中殺意頓起。
隻要她把針刺入致命的穴位,太後就能無聲無息的死去。
不費吹灰之力,她就能手刃仇人了!
白茯苓起手將銀針幹脆利落地紮進了太後的每寸肌膚裏。
太後痛苦地呻吟了一聲,站在遠處的公公聽到後衝了進來,詢問太後是否無礙。
她捏著銀針的手頓了頓,看著太後閉眼沉默不語。
待公公要上前時,太後說道:“哀家無事,退出去吧。”
過了片刻,白茯苓將施的針悉數收了回來。
她顫顫巍巍地收好銀針後,額頭上浸出點點的汗珠,神情微微愣了片刻。
她自己也沒想到,在下手的最後一刻……
她猶豫了。
或許是因為聽到公公擔心的聲音,讓她想起了她醫治病人時,待在外麵的家人擔憂而又期盼的聲音。
她暗中自嘲,作為一個大夫,還真是不適合殺人啊。
太後經宮女攙扶倚著床邊半躺了起來。
這麼多天了,她從沒有此刻感覺到渾身上下通暢舒適。
太後看著低眉順眼的白茯苓,欣慰地誇獎道:“白姑娘的醫術真是出神入化,哀家感覺輕鬆多了。”
白茯苓回神,謙虛地答道:“太後娘娘的病是由於多日臥床,再加上多年的勞累血氣陰虛所致。民婦開幾副藥,再來施針幾日就會有所緩解。”
她說的是緩解,不是痊愈。
聽白茯苓說這個病能夠治療,太後自是欣喜萬分。
太後親昵地一把拉著白茯苓毫無防備的手,慈祥的問道:“白姑娘想要什麼賞賜,哀家都答應你。聽說白姑娘,喪夫恪守婦道至今未嫁,不如哀家為你做一門婚事,如何?”
白茯苓聽聞賜婚,剛要開口拒絕。
她便聽到太後說道:“安定侯莫鄔,原是哀家的女兒長樂的駙馬爺。長樂去世後,這安定侯深感失去長樂之痛,沒有再娶,就是妾也沒有納過,身邊也一直沒有個貼心的人,哀家看你們郎才女貌,倒也般配。”
聽到“莫鄔”,白茯苓被握在太後手裏的手指微微顫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