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已經不是清明上河圖裏的開封了,早已不複往日繁華,但也不是五十年前端平入洛時斷壁殘垣的凋敝景象,開封變成一座全新的,陌生的城市。
這才是宋人心真正的耶路撒冷,他們的故國情懷在此得到盡情的抒發,隊伍的化人全都淚流滿麵,從李庭芝到隨軍記者王沂孫,每個人恨不得做七首長短句才能平複心情。
官家的心情也得以抒發,本來他對蒙古公主還有些神往,可是當他看到一張比自己的臉寬一點五倍的大圓臉和一雙細長眼睛後就抑鬱了,好幾天都沒吃飯。
劉驍命人在開封城外築起高台,告祭祖先,這些儀式自有官家和大臣們去做,他隻需關心被困在河南與湖北之間狹窄地帶的大元路軍。
……
一支軍隊能否大勝仗,後勤占的因素極大,伯顏的路軍二十萬人馬在襄樊與金鱗軍打的不是運動戰,而是消耗戰,雙方用火器對轟,用土城和壕溝防禦,需要大量的軍械彈藥人力物力支持,本來路軍有整個北方的支持,現在沒了。
打仗要彈藥,人要吃糧,馬要吃草,構築工事需要木材土方,需要大批免費勞動力,這些是狹窄地帶無法提供的,就算把老百姓全抓來,糧食全搶來,房屋全拆了也無濟於事。
路軍帥帳內,伯顏與阿術相對枯坐,久久不語,他倆麵臨抉擇,是向北殺出一條血路回大都,還是向西進關以求生路。
“早些走就好了。”阿術歎息道。
這是一句廢話,早先事態沒這麼惡化,擅自退兵是要殺頭的,一夜之間,天就塌了,宋軍奇襲大都,河北變天,李庭芝進兵神速,這邊納蘭羽飛苦苦糾纏,他倆又不是神仙,能未卜先知,如何作出預判,所以走到這一步誰也不賴,就怪命不好。
“向北是死路一條,向西還有一線生機。”伯顏指著地圖說,“進了潼關,把門一鎖,關自成一體,還能為大元保存血脈。”
“隻要漢不失。”阿術補充了一句。
漢就是興元府,西路軍阿裏海牙進攻的方向,不知道進展如何。
忽然兩人沉默了,大勢如此不堪,說明大元國運到頭了,阿裏海牙又豈能一枝獨秀。
忽然有人來報,說宋鄂王有信到。
納蘭羽飛這個節骨眼搞什麼幺蛾子,伯顏與阿術對視一眼,決定看看再說。
這是一封勸降信,納蘭羽飛已經得知天下大事,他苦勸兩位元帥良禽擇木而棲,投靠自己才是最好選擇,最好別找劉驍,那小子不厚道,最會陰人。
納蘭還承諾,如果兩位相信自己,金鱗軍願意為路軍提供糧秣輜重,支持他們打回河北,不是投降不是收編,單純就是合作而已。
“這位鄂王心有不甘啊。”伯顏苦笑道。
“被人搶了風頭,是誰都不會甘心。”阿術也說。
他倆與納蘭心有戚戚,這一場南北大戰,其實打的最艱辛的就是襄樊戰場,雙方不斷投入兵力,就像把肉丟進絞肉機一般,見不到水花就打光了,仗打的慘烈悲壯,卻無人知曉,相反那些仗打得一塌糊塗的,卻贏得生前身後名。
比如劉驍那廝,純靠一場颶風解決了東路軍,這也算打仗?趁著人家後方空虛,用海船把上萬兵馬千裏遙遠運到大都城下,這叫不講武德。
郭侃也是,打了敗仗還那麼風光,居然弄了個諸侯當。
想到這些,伯顏阿術就意難平。
可以想象,納蘭羽飛比他倆還憋屈。
“我看行。”阿術說,“反正不吃虧,答應他便是。”
伯顏說“他是想驅使我們去打劉驍,白龍軍豈是那麼好打的,我看不如將計就計……”
兩人寫了回信,信誓旦旦,說拿了糧秣兵器就去打劉驍,絕不反悔。
納蘭迅速回信,兩邊找了個地方秘密會晤,迅速商討好條件,一切都是私底下進行,沒有密約,連信件都是不署名的,這是怕以後泄露出去影響不好。
依照約定,納蘭送來第一批糧秣後,元軍撤出堡壘,徐徐北進,金鱗軍接管後,第二批物資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