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是黑暗、死亡與混亂的歸宿,即便是北地經驗最老道的獵人,也不敢輕易前往深淵邊緣狩獵。
而此刻,凝霜的鬆林間,卻有車隊在向北行進。
馬車的車轍軋過積雪,發出鬆軟的聲音。艾琳娜伸了個懶腰,攏了攏肩頭的鬥篷,向車窗外望去。
白茫茫的一片。
“聖女殿下,您可以再休息一會兒。”侍女的聲音從車廂對側傳來,“這裏離深淵還有一段路。”
艾琳娜搖了搖頭,“睡不著了。”
“我要去外麵騎馬。”過了一會兒,她又說。
“殿下,您這樣會著涼的……”
“我就要。”
作為將被獻祭給深淵魔神的聖女,艾琳娜早已放飛自我。
她剛穿過來的時候,還以為自己拿了瑪麗蘇劇本——光明教廷集萬千寵愛為一身的聖女,身份尊貴,頗受神眷,就連國王見到她,也得親吻她的腳背。
然而。
這一切從一年前改變了。
先是教廷的牧師發現,他們再也無法施放光明神術。
後來,神像上的聖光也熄滅了,聖城一夜之間坍塌為廢墟。
就連最受神明眷顧的聖女,向神明祈禱時也無法得到任何回應。
深淵更是頻頻異動,不僅讓北地的天氣變得愈發寒冷,黑暗魔力更是感染了林間的野獸,讓它們變異成了怪物。
艾琳娜一朝從崇高的地位跌落,被囚禁在了北方教區的高塔上。
人們認為,是她惹怒了神明,光明神才不再庇佑人族。
直到深淵的異動越發劇烈,魔獸肆虐——
教廷做出決定,把她獻祭給深淵魔神,以平息深淵的怒火。
艾琳娜曾嚐試過逃跑。但身嬌體弱的聖女,在失去了神術的力量以後,根本不是守衛她的聖殿騎士的對手。
就比如說現在。
艾琳娜雖然騎上了馬,但跑是不可能跑得了的,數位聖殿騎士拱衛在她的周圍,將她圍得密不透風。
艾琳娜內心煩悶,隨手用馬鞭抽了身側的騎士一下。
那金發藍眸、相貌俊美的聖殿騎士卻隻是默默忍受著,好言勸慰:“殿下,您如果內心有怨言,可以盡情地抽打我。但為了北地的人們著想,請您……”
“我沒有你那麼崇高,蘭恩。”艾琳娜打斷了騎士的話,“也不想聽你講什麼大道理,我現在需要安靜。”
“如您所願。”蘭恩沉聲回答。
艾琳娜在外麵透了會氣,覺得有點冷,“我要回馬車。”
蘭恩點了點頭,將她從馬背上抱了下來,沒讓她的腳沾上雪地,就把她攔腰抱回馬車。
回到馬車以後,艾琳娜吃了點東西,懶洋洋地睡去。
這還真不怪她心大,而是她知道,這是一本裏的世界,魔神終將被勇者所打敗。
而她“炮灰”的命已經注定,既然改變不了什麼,幹脆躺平好了。說不定死了以後,還能回到現實世界呢。
總歸沒什麼真實感。
*
艾琳娜睜開眼睛的時候,已是黃昏時分,溫度漸低,呼吸能吐出淡淡的白霧。
她探頭朝窗外看去,天幕被染成深紫色,薄暮的朦朧光影裏,馬車緩緩駛出鬆林。聖殿騎士們雪亮的盔甲上染著血,似乎在她睡著的時候和魔獸戰鬥過一場。
艾琳娜:我居然沒被吵醒。
前方是一片蒼白的雪原,綿延萬裏的溝壑將雪原劃開。此處便是大陸的盡頭,禁忌與墮落的深淵。
聖殿騎士們在馬車的車門前站成一排,等待著護送聖女,前往獻祭地點。
一隻白皙素淨的小手,緩緩掀開了猩紅色的門簾。
清寒暮色照亮了一張聖潔絕美的臉頰。光影恍如神明的筆觸,描摹著她恰到好處的眉骨、鼻梁和雙唇的線條。那對冷淡又美麗的冰藍色眼瞳,仿若冰海深處的暗流,潛藏著不為人所知曉的謎團。
聖殿騎士們垂下眼,竟然不敢和她對視。
身披純白鬥篷的金發聖女,像驕傲的天鵝一般,踩著高跟鞋目不斜視地從騎士們麵前走過。
寒風凜冽,鬥篷在她柔弱的身軀後獵獵飛揚。
——“愣著幹什麼,還不快跟上來,自覺點給我擋著風。”
*
北方教區的主教,早已等在了臨時搭建的祭台前。
祭台依托深淵邊緣而建,其上繪製著繁複的魔法陣。艾琳娜在聖殿騎士們的“保護”下,走上祭壇。
主教在胸口點了幾下,用虔誠的語氣禱告了一番,最後說道:“願光明神庇佑您,聖女殿下。”
“說完了?”艾琳娜撩起眉眼。
主教微微頷首,伸出手臂為艾琳娜引導方向:“殿下請……”
他的話還沒說完,艾琳娜便已頭也不回地跳下深淵。
徒留主教的手尷尬地橫在原地。
黃昏的最後一抹光線消逝,少女纖細的身影很快被黑暗吞噬。
聖殿騎士們哪怕再冷漠無情,眼中都劃過一絲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