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十年、百年、千年時間,總歸是要有個活計才過的踏實。生前並不這麼覺得,隻認為工作是為了糊口,但無事可做呢?又是何種苦悶。我做鬼差職業,做得心安理得,一日費不了多少時辰,心中卻是有了歸依。

而蘇毓卻徹底與他的醫術、他的義診、他的回春堂絕緣了,在世上隻能遊手好閑,無聊終日。

“誰說我無事可做。”他聽我為他唏噓,竟邪笑著反駁。

“什麼事?”我挑眉看他一臉的不懷好意。

每次見著他這種笑容,天下大亂是不至於,小擾小亂必不可免。

他笑而不答,拉我瞬間轉移到個街道角落。

“這是哪個縣城?”我問他。

“無關緊要。”他不知從哪變出竹桌、竹椅,拉起旗幔,旗子上寫著“八仙神算”,我一下子忍俊不禁。

他在桌上擺了毛筆、白紙,再加上一塊厚重的玉石鎮紙,“八仙”便開張營業了。

我坐到對街的茶樓中,找了個好位置看戲。何其相似,隱約十年前我也曾遠遠地注視,看他過著興味盎然的日子。蘇毓的性格與我決然不同,他總能在退無可退中找出生路,在風平浪靜中突起波瀾,從不認命委屈,苦了自己。

即便是等待,也要等得心甘情願;若是寬恕,也可既往不咎,一概抹去,和我的悶騷別扭真是截然相反。

一個窮書生麵色慘白,衣著潦倒地走過他麵前,被他叫住,“在下蘇八,公子似有愁苦在心,或許蘇八可為你指點迷津。”

書生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坐下,搶過話頭,“小生先撂下話,若是不準,小生一個銅板也不付。”

“這是當然。”蘇毓將筆遞給他,“請隨意題寫一字。”

那書生揮筆一就而成,看表情甚是得意。

“勝?”他嘴角上揚,典型嘲諷,嘴中說的卻是另一回事,“《孫子-謀略》中有雲:是故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公子愁苦之中寫下此字,顯是有先人百戰不殆之意,相信公子下回必否極泰來,柳暗花明。”

是這麼解說的嗎?怎麼聽著像是在說這傻書生要再去試個百次才成功的意思。

書生沒反應過來,隻聽到後半句便眉開眼笑,起身要走人。

“公子,”蘇毓叫住他,“方才公子說若是算得準,便付銅板的。”

書生回過頭,滿臉鄙視,“爾等胡言亂語一番,便妄想騙吾銀兩,癡人做夢。”大跨步走開,竟然意氣風發。

蘇毓也不惱,悠悠瞥了我一眼後,繼續在街上抓人,這次是個由家中嬤嬤陪同出門的小姐。

算他也是有自知之明,早早將外貌變成留著白須、精神矍鑠的半仙打扮,否則都不用為人算姻緣,直接拉去入贅得了。

“八仙神算,你看我家小姐這門親事如何?”

他裝模作樣屈指算了半響,才道,“此乃天作之合,必可白頭到老。”

“此話當真?”那小姐猶抱琵琶半遮麵佯裝羞澀,嬤嬤倒是著急得緊。

“當然,小姐隻須聽在下一句。”

“請說。”

“凡事須得三思而行,退一步即得海闊天空。”

“多謝神算。”嬤嬤付了兩個銅板,扶著小姐離開了。

蘇毓把玩了會銅板,生意卻又上門了,一位老人家坐過來。

“八仙神算,老朽今年流年不利,身子骨一直不見好,隻留有祖房一處,您給算算,是給老大好,還是給老二好?”

“好。”蘇毓將銅板擲在竹桌上,“在下算來,應是給二兒子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