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她踏入別苑,首先映入白逸眼簾的是一棵彎了身子的老樹,樹下立著一座上了年紀的涼亭,這個時候雍州已是送秋入冬之際,雖未落雪,但很多樹木都早已開始落葉。涼亭四周枯黃的落葉,讓這座本就冷清的別苑平添了一絲淒涼之意。
涼亭的後方是一座兩層半高的木質閣樓,飛簷畫角處的漆色已經脫落,有的地方甚至已經出現了裂紋。閣樓旁是兩間輕巧的小屋,其中一間正往外冒著縷縷青煙,看樣子應該是個廚房。
就在白逸和冷薰踏入別苑的瞬間,一個侍女模樣的三十歲多歲的清瘦女子從那間冒著青煙的小屋裏走了出來,手中端著一個木質的托盤,托盤之上是兩碟精致的小菜,看樣子是剛剛出鍋。
發現站在門口的冷薰和白逸,清瘦女子明顯一愣,隨即開口問道:“二位有事嗎?”說著朝他們二人走來。
待走近之後,望著沉默不語的冷薰,清瘦女子好像是看出了什麼,手裏的托盤“砰”的一聲摔落在地上,雙手捂著嘴唇不敢置信地問道:“你......你是......薰兒?”
聽著清瘦女子有些顫抖的聲音,冷薰凝視她許久,方才緩緩吐出了兩個字:“青姨......”
“青姨”這兩個字一出口,清瘦女子瞬間雙眼濕潤,一個箭步就衝到了冷薰身旁,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嘴裏不停地念叨著:“回來了,回來了,終於回來了......”
就在這時,閣樓內突然傳出了一道輕柔的聲音:“青兒,外麵發生了什麼事?我好想聽到有人來了?”
聽見這道輕柔的聲音,清瘦女子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一邊拉著冷薰往裏走,一邊激動地呼喊著:“夫人,是小姐,小姐回來了,薰兒小姐回來了!”
本就安靜的閣樓,因為清瘦女子的這一聲呼喊愈發死寂,隨後伴著一陣物品倒落的聲音,隻見一位麵容憔悴的柔弱婦人從閣樓內跑了出來,手裏還拿著一件織了一半的長袍。
打量著這個突然出現的柔弱婦人,白逸幾乎是第一眼便確定了她與冷薰的關係,除了母女,天下間怕是再難找出如此相像的兩個人了。不過這個婦人不知道是抱恙在身還是其他的什麼原因,異常的消瘦。本來之前那個被冷薰成為“青姨”的清瘦女子在白逸眼中已經算是比較瘦的了,但是與眼前這個婦人一比,幾乎都可以稱得上是豐腴了,可想而知,眼前這個婦人瘦弱到了一種什麼地步。
看到冷薰的一瞬間,婦人那一雙憂鬱的眼眸便像是黏在了她的身上一般,再也無法挪開,蒼白的手掌死死地捂著自己的雙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而門外的冷薰也是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門內的婦人,隻是她表現的要比婦人冷靜很多,至少表麵上如此。
半晌,還是青姨在一旁開口打破了沉默:“夫人,這門口風大,還是請小姐屋內說話吧。還有這位公子,您也請進屋。”
似乎是察覺到了氛圍有些不對,青姨一邊倒水一邊笑道:“小姐回來,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必須要好好慶賀一番!夫人,小姐,你們先說會話,婢子這就去準備一桌好的酒菜,為小姐接風洗塵。”說著朝白逸使了一個哀求的眼色,出門向廚房走去。
青姨的意思白逸自然懂得,可是這種事情他一個外人如何規勸?還是要靠她們母女自己解決。
“薰兒,你還在怨為娘嗎?”短短的九個字,卻仿佛是用盡了婦人全身的氣力,隻見她伸出手想去摸摸冷薰的臉頰,但伸到一半卻又停了下來,她害怕,她不敢,沒有她的允許,她不敢有任何逾越的動作,她害怕她會再次失去這個消失了十三年的女兒。
聽著婦人顫抖的聲音,冷薰一雙秀拳緊握,顯然內心在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她絕非不孝薄情之人,但十一年的痛苦,十三年的含恨離鄉,讓她的這份怨念已經滲入了她的骨髓,絕非是一時半刻就可以消除的了的。
她也很想給她一個機會,從她這形容枯槁的樣子便知道在她消失的這十三年中她是如何熬過來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開不了口,開不了口!
作為一個局外人,白逸盡量想讓自己的心境保持平和,但終歸隻是一個人,望著窗外被冷風吹落的黃葉,白逸微微一歎,輕聲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本來還在自我掙紮中的冷薰,聽到白逸這句話,再也克製不住體內壓抑的情感,一把撲進婦人的懷中,痛哭起來。
“好,好啊,我的女兒終於回來了。”婦人抱著冷薰,再也忍耐不住,熱淚滾滾而下。
看著這一幕,白逸輕輕地搖了搖頭,悄無聲音地走出了房門。